上回只是用陰陽、剛柔來演繹太極拳,在手法上的描述還不足夠。
更重要的是太極拳的基本哲學,以下試談。
再重申一次,哲學,在中國即「解決問題」的終極心法。
這心法說來其實簡單。學了,應用在技擊上,手法不符但原則上符合,其實都是太極拳了(用在處世上,其實是太極人了,恭喜)。世上有所謂「詠春+太極」高手,到底他其實是否太極為本呢?我不知道。如果是,那他的詠春只是用來唬唬人的吧。(事實上,能用胯來運作的,就是太極拳。不過又通常只有太極人,才分得清對方是否用胯來運作/發勁。至於胯,是另一個大題目,日後再寫。)
1.以我整體 vs 你局部
普通人是怎樣打人的呢?拳頭拉後到肩旁,然後發力擊打在目標上。這是臂力,你用的只是手臂上的力,你手臂有多粗呢,手臂有幾磅重呢?能發多少磅力呢?
學過武術的人,其實都知道「整體勝過局部」的道理,例如練腿的,腰一旋,後腿一蹬,用的已不只是腿力了。李小龍說「腰馬合一」,被周星馳奉為武術最高境界,其實也是演釋「整勁」罷了,他用了的不只是腿勁,也是腰勁,旋勁,以前我哥有個朋友崇拜李小龍,就喜歡說「軸心旋轉」這個term,這是個比較簡化的說法了。
而太極拳高明之處,是用整體打你局部,整體即是全身,又即起碼是你的體重,道家法乎自然,道家功夫自然也法乎自然,在地球上,最強的自然力量自然是地心吸力了,如果懂,有甚麼比使用地心吸力(你的體重)更聰明輕鬆了?
太極師傅把手搭在你手上,你就覺得「嘩,好Q重。」怎麼一隻手就像有百多磅,那其實就是他把自己的體重,透過手,全放在你身上。
說體重只是起碼,因為若你懂「化拿」,用的就是敵人的力,加上你的重量了;你懂「打發」,用的就是你+敵人的力/重量 x N倍了。
李小龍打人則是「渾身是勁」,咬牙切齒的。但太極拳的整體是不蓄勁的,即技擊時,肌肉是鬆張的。
太極師傅為甚麼打人不用助跑,而且不用抽拳(詠春也可不抽拳,而寸勁──離木板一吋就把它打斷了,但太極拳是從來不抽拳打人的,因為其發勁原理,是完全貼住目標都打到),其實也就是因為鬆。所謂鬆,是習太極者一身追求的境界,愈鬆愈強,說到這裡,你大概以為太極高手是趟在地上打架的。:p
大家都看《功夫》太多了,片中元華耍來實在有點像醉拳。
鬆,先把精神放鬆,以達到肌肉鬆弛,但筋骨上則保持一環扣一環,古人說「勁斷意不斷」,意就是筋骨,其實是指「筋骨不斷」,一斷就不是整體了。你試試找個朋友,把手腕搭在他肩上,然後放鬆,問他感到有多重?這個方位是最容易做到的了。
只有手臂的重量?你再慢慢放鬆身子,保持手臂的鬆弛,手腕依然「扣」在他肩上,然後往後走半步。他當感到搭著他的不只是一只手臂,而是你(很大部份)的體重。
如果他只會感到你手臂的重量,那是關節的關係斷了。這樣夠明白了嗎?
人全身有二百零六塊骨頭,這麼多關節,怎樣把肌肉放鬆,但又把每個關節「放鬆地扣住」(用
「緊扣」兩個字怕大家誤會了)?這是修煉的大課題。
以上只是把鬆的其中一層。太極拳的技擊心法,遠遠不只於至。
在物理上,鬆還是傳送勁力的最佳狀態。那即是說,把自己的手手腳腳都都當死物。你愈有意識,肌肉愈繃緊,傳輸的能量就喪失得愈多。不相信你話,你再把手搭在朋友肩膀上,但腕上用點勁力去拉他。問他感到有幾磅力?再問問自己,那種方法拉動他比較省力?
所謂鬆,這完全是沒有故弄玄虛的。這在物理上都可證明。
這方面,說來就令我想起李天命的「花農電腦道」,一種無意識的「自動反應系統」。記得有高手跟過我說:別想著打人,愈想打就打不到了。他的精神狀態,有點近乎潛意識──「打人是不用想的,你的身體理應自動會打人。有很多時候,是打了人自己才知道的。」這當然是非一般境界了,聽罷這番話,在我心中這拳法又叫「陰陽自動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