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8月30日星期二

陳雲:保安與安保


警察說保安,是保所有人之安,包括旁觀者、反對者之安全,是一視同仁的;警察說安保,是為了某些人之安全而保之,是區別對待的。香港警察由講治安(law and order),退化為講保安(security),再淪落為講安保(safeguarding),正是香港落入中共統治的結果。

九七之前的香港警務處長,是說「治安」的,九七之後,直至鄧竟成任內,都說「保安」。時任警務處長曾偉雄,卻一反常態,說「安保」。憲政民主的法治社會,公共秩序叫「治安」,英文叫law and order。中文的「治安」成為公共行政用語,源自漢朝,平治安定、長治久安,謂之治安,觀念也類似西方的law and order,有rule of law,才有order可言,否則只有臣服(obedience),無安可言。漢初,賈誼上《治安策》,論的是天下長治久安之道,不是保護皇室的安全。


治安是政治總長的工作,保安(security)則是軍警執法部隊的工作,故此香港在英國殖民政府時期,有「保安司」之設,九七之後,改稱保安局長。保安也是古語,比起治安,少了些政治顧慮,純屬軍隊或警察執行任務:保護而使其安寧也。《三國志·卷五十五·吳書·董襲傳》云:「太妃憂之,引見張昭及龔等,問江東可保安否?」保護國土安全、人民安全,謂之保安。故此,香港私人屋苑之看更,以前叫護衛員,現在有些改稱保安員,俱是恰當之詞。

至於安保,則是中共近年的新創詞(coinage或neologism),並非中國本有之語。安保是安全保護或安全保障,但這是誰的安全保障呢?當然不是小市民、小住客了,官員、政要,才是保障的對象。故此香港警務處一旦用到安保的字詞,行為便不再是為了香港社會治安或保安,而是全力保護政要的人身安全,不擇手段,不顧法治了。安保之名,衍生自「安檢」,美國經歷「九一一」災難之後,加強機場的安全檢查(security check),中共藉故效法,中文於是有「安檢」之名(香港以前稱為「(存倉)行李檢查」、「隨身行李檢查」而已)。即使美國的機場安檢,也有剝奪人權的案例出現,故此「安檢」並非好詞,衍生之安檢的「安保」,更非善語。

八月十八日,中國副總理李克強訪問香港大學,封山封路,禁止記者採訪,大學生限制進出自由,更不得示威講話,示威的學生被警察公然推入後樓梯禁錮一個多小時,出來之後,淚流滿面。記者協會和港大學生群情洶湧,保安局長李少光久經官場,用詞只有分寸,仍沿用「保安」一詞,他「不認為警方對國務院副總理李克強訪港的保安安排,與以往訪港貴賓的部署有何不同。警務處處長曾偉雄亦強調,不論訪港政要來自何國,警方的安保原則均是一樣的。」(李少光:<李克強保安屬一貫安排>,政府新聞處新聞稿,二〇一一年八月十八日)。

其部下曾偉雄卻一馬當先,口頭說出「安保」、「核心安保區」這些香港人聞所未聞的詞彙,連大律師公會都說核心安保區乃香港法律所無。八月十八日,香港《星島日報》即時新聞報道:「警方在進行安保工作時,造成市民不便,希望市民明白,但為了保護領導人安全,有些措施是必須的,完全沒有政治考慮。他表示,尊重市民集會自由,但不可以凌駕領導人的安全之上。」(新聞標題:「曾偉雄指李克強安保措施是必須」。)

事情鬧大了,三日之後,香港政府的官方用詞改變:「保安局局長李少光表示,警方將在八月二十六日的立法會保安事務委員會會議上,交代有關公眾集會和遊行的處理。署理警務處處長李家超表示,行動處處長將檢討國務院副總理李克強訪港期間的安保安排。」(香港政府新聞處新聞稿,二〇一一年八月二十二日)

二〇一一年八月二十二日,「安保」一詞,白紙黑字,成為香港政府的官方用語。香港正式淪陷。

保安局長講保安,其下屬的警務處卻講安保,不跟隨上司的用語。香港政府已經部分成為境外政權了。安保與保安,是不同的事。八月二十九日,立法會的「保安事務委員會」傳召香港政府的保安局及警務處解釋李克強訪港之保安事宜。可惜,警察執行的是來自北京的「安保」任務,已不是境內政府的事了。

陳雲:山楂餅


(2011年08月30日)

九年前,寫過一篇文章講童年時代的國貨,重看的時候,發現竟忘卻山楂餅和嘉應子。山楂餅、陳皮梅、嘉應子和新疆青葡萄乾,都是上世紀六十年代藥材舖附送的送藥之物。藥字是草花頭,下面一個樂。童年病痛多,飲藥的時候,苦中之樂,就是有零食送藥。送藥之零食,可以在飲藥之前食,飲藥之後食,也可以飲到中段,停下來食。

送藥之物放在一個錫蓋的大玻璃樽,壓在玻璃藥櫃之頂,伙計執好藥,隨手抓十幾枚丟入紙袋送人。包裝的樣式,五十年不變。免費贈送之物,無人認真考究其模樣,商人也沒想過要改變包裝。也可以說,它們的包裝一開始便很成功,故此不必改良。嘉應子和陳皮梅是玻璃紙包裹果肉,再加一層薄的白紙,外加一層藍色字的蠟紙,都是用兩頭扭紮的方式,膠水也省了。新疆青葡萄乾是紙盒裝,無玻璃紙外殼,一開即食。

山楂餅是紙包的圓筒形:外邊的紙較厚,紅色的;內邊的紙較薄,白色的。白紙經常粘連餅肉,要用手小心撕開,或者食到口內溶開,用舌將紙屑分離開來,輕輕吐出。

山楂餅開胃健脾,消食化滯,是大人唯一鼓勵小孩食的零食。圓形的山楂餅大如舊時的女皇五毫子,可以用指甲一片一片撕開食,放在舌上來回捲動,溶化開來,酸酸甜甜的。也可以好豪氣的一疊一疊食,之後又撕開另外一筒。連食三四筒,撿回家的幾包草藥還未服用,山楂餅就食完了。

上小學的時候,校門前的小販賣一種大山楂餅,是玻璃紙包裝的,直徑如舊時的女皇頭一元硬幣,但太大塊,食了便覺得甜膩,那種大山楂餅很快便絕跡江湖。

幼年時,家裡沒甚麼東西好讀,便喜歡閱讀貨物的包裝紙。舊日包裝紙的中英文都寫得樸素工整,如糖果寫「生津解渴,齒頰留香;送禮自奉,莫不相宜」,香枝寫「祭祀祈福,神人共樂;衛生妙品,驅穢辟邪」。

有些則優雅感人,如川貝枇杷膏寫楊孝廉用葉天士藥方醫治老母的來歷。山楂餅無甚文字說明,向陽花的牌子也是尋常,最優美的是英文翻譯,叫“HawFlakes”。

山楂冰片,雪花山楂,正是將山楂餅放在舌上溶化開來的感覺,如在北國之山林閒蕩,迎了初雪,鼻頭沾了雪花,溶了落在唇邊,淌流下頷之甜美。

2011年8月25日星期四

陳雲﹕﹕大學怎樣為國,垃圾如何完全——從港大校長語文問題說起

﹕大學怎樣為國,垃圾如何完全
——從港大校長語文問題說起

文章日期:2011年8月25日


【明報專訊】編按:近日,許多人都就校長與官員發表的言論討論一番:一時「不再是」,一時「完全垃圾」,成為熱爆潮語。是日有「中文解毒」語文師傅陳雲,評三位紅人的中文和英語,驚喜處處。原來,唐英年「垃圾論」是早有準備的……且看陳雲如何說。

八月十八日,港大學生向到訪校園慶祝一百周年的中共副總理李克強示威不果,被警察推入後樓梯關閉一小時,隨後校長徐立之被傳媒質詢,他說:「港大已唔再(只)係香港大學,香港大學係中國國土上一個國際大學。」

這是耐人尋味的中文。香港大學不是香港的大學,當然是違反邏輯常理及儒家正名之學,然而從語用學而言,此乃比喻,寓意香港大學的使命已經超出香港,成為所謂國際大學了。然而,在中共的觀念中,香港即使在英國「佔領」時期,依然是中國領土,校長為何又要挑明,說香港大學是中國國土上的呢?中共接收香港十四年了,還不斷強調香港是中國香港,反而英國在殖民統治期間,老早就放棄英屬香港的稱呼,只稱「香港」或Hong Kong就算,郵票也是只寫「香港」的。校長說香港是在中國國土上的,是提醒學生尊崇中國的主權及中國的官長,要人家格外留神麼?

校長在幼兒園預備班?

國際大學的期許,未免太第三世界了吧?香港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仍處於新興國際城市的階段,很多公司、餐廳都以國際為名:元朗有國際餐廳、九龍城有國際辦館和國際戲院,九龍塘有很多國際幼稚園。國際另一個講法是萬國,如萬國殯儀館(International Funeral Parlour 1974-),但後來的殯儀館也不叫萬國,叫世界殯儀館(Universal Funeral Parlour 1975-)了。到了二十一世紀,還在肯定自己是國際大學?這種心態,倒退了,卻與中共省級二三線的新興大學看齊。與大陸交流的結果,也許就會這樣的眼界一致。中共副總理送予香港大學的禮物,就是中共國務院設立專項基金,補助每年一千名香港大學學生的回國交流名額。我相信,大學生回來之後,便與徐校長同聲同氣,要求將港大辦成一所國際大學了。對了,大學是「一所」大學、「一家」大學,廣東話是「一間」大學。講「一個」大學的,是在九龍塘幼稚園的預備班(play group)讀書的幼兒。

大學的英文university來自拉丁文universitas(全體),本來就是國際的、世界的、全體人類的,心照不宣,何須強調?正如香港就是中國的,不必強調是中國的香港。刻意強調,是把大學辦歪了,變成中國的土大學了。刻意強調香港是中國香港,是把香港治壞了,香港人離心離德,變成脫離中國的香港了。

最後,提醒徐校長一聲:國際是起點,而且在全球金融資本主義之後,帶有跨國撈錢、謀財害命的銅臭味。稍有國際視野的校長,稍為珍惜身世的學者,對大學的期許,都會說:「我們的大學不只是香港的大學,中國的大學,更是世界的大學,是人類知識的研究所……」之類。大學超越國界,是「世界」,不是「國際」。修辭來自修養,看來徐立之校長窮盡一生也不會知道的──除非他讀了這篇文章,幡然醒覺吧。

李克強是技師?

大學的客人李克強,學了點江澤民的風雅,也在港大百年校慶講幾句英語了。他先用中文演講,接近尾聲時,特意講兩分鐘英語:Th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was used to be for China and the world. And just now, he(徐立之校長)once again stressed that HKU is a university built for China and the world. To echo the Vice Chancellor Xu's view, indeed, HKU is for HK. Attracting talents and educating people is promote HK's prosperity. HKU is for China. It has become a key higher education institution in China, playing an increasingly important role in China's development and its integration with the world.

And HKU is also for the world. It has become an integral part of the world event community of advancing human knowledge. As th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is proudly celebrating its first 100 years, I strongly believe that, in the next 100 years, it would be even better.

重複囉唆,乾結無文,是二三流的技術官僚級的蹩腳英文,不是官長級的英文。講這樣的英文,副總理或他的秘書露底了──雖然他說港大是for the world,而不是international school ,仍然有點學術眼界,但往後卻說港大是為了中國的繁榮的,又自打嘴巴,將港大變成狹隘的小型理工學院,或者國防大學、法政學院之類。前面講了千言萬語,結尾是祝福港大even better,軟乎乎的,虎頭蛇尾矣。

副總理的英語發言,用我這位前任香港小官員的水平,可以修訂如下:

Th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is a university for China and the world at large. I won't call it a Chinese university, because we already have it in Hong Kong and I should rather mention it in a separate occasion. The role of th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as a university for China is particularly true in these recent decades, as it brings the world closer to China through academic exchange and knowledge transfer. In the years to come, I trust the University will bring China closer to the world.

這裏玩了一下兩所頂級大學競爭、Oxford-Cambridge式的學術玩笑,也留下一句後代可以徵引的名言HKU brings China closer to the world。諸如integration with the world這類低級的技師英文(technical English),也用bring …closer to the world的貴族英文取代了。這是香港政府一位退任小官員的文書水平。

唐英年是工人階級?

最後,也提一下唐英年的英語。八月十九日,記者以英語追問,有批評指有關保安安排違反言論自由及新聞自由,唐英年不以為然,以英語嚴辭指摘有關批評「完全是垃圾」:I think that is completely rubbish that we have violated civil rights, nor have we violated freedom of speech, because every single activity of the Vice-Premier has been covered by the media.

句子是很長的複雜句,而且有貶義副詞的倒裝(adverbial inversion),造句的技師本領看似不錯(但開頭要用We have not violated civil rights),可是completely rubbish一詞,就配錯了:completely 是三音節的詞,rubbish是兩音節,completely rubbish的重心,就在completely,而completely的complete是有褒義的聯想的。正確的配詞,是單音節的sheer rubbish或雙音節的utter rubbish,兩者都可,讀音的輕重,配襯好就是。用sheer rubbish,sheer 之後要略停; 用utter rubbish,則可連珠炮發,不必停頓。口講completely rubbish在文法上可以接受(嚴格應說complete rubbish),但這種狠話,政客不能輕率亂講。不講假話,也用詭辯自我保護,唐英年可說It is totally ungrounded to accuse us of violating all civil rights 即可(作者按:留下餘地,必要時可承認政府略有侵犯人權)。

這些修辭,是在John Milton的詩、莎士比亞的劇、丘吉爾的演講詞所學的,文法書只能教nor have we…的adverbial inversion而已。更何,權貴階級是不屑賣弄這些花俏的英文倒裝句的。這是工人階級顯露英文知識的句子!

唐英年在上流社會和國際場合講了幾十年英語,這些語音節奏和英文風格都不掌握,比起李克強這位團派土幹部,更不入流了。

(標題為編輯所擬,原題為「港大校長的中文,中國副總理的英文」)

[文.陳雲 編輯:袁兆昌 電郵:mpcentury@mingpao.com]

2011年8月23日星期二

陳雲:老教授的後園


文章日期:2011年8月23日

【明報專訊】聞說日本的京都大學讀中文,有圍讀的古風,教授帶領十數學生組成讀書會,研讀經典,切磋學問。日子有功,圍讀的筆記,可以寫成古籍箋注。我一九九年在德國哥廷根大學主修民俗學,副修人類學及漢學。漢學系的經典研究,學了日本的圍讀,例如要讀通儺的現象,可以用五六堂課來閱讀《周禮》和《後漢書》某個有關方相氏的章節,然後將前一年在安徽和東北考察的儺舞與巫風拿來對照。民俗學也有圍讀,但不是讀古籍,而是讀當代學術名著,例如福柯(Michel Foucault)的《詞與物》與博德峨(Pierre Bourdieu)的《精細差異》。

真正屬於民俗學系傳統的,是圍講。獲得碩士和博士研究生資格的,須出席圍講。圍講在黃昏舉行,八時開始,歷時最少兩小時,研究生和幾位指導教授列席,每次指定三兩研究生介紹研究課題,述說心得,擺出疑難,同學和教授輪流評論。教授也會略講他們自己的研究進展,師生平等交流學術。撰寫畢業論文,除了約見指導教授之外,也要準備每周或每兩周一次的圍講。初初出席,膽戰心驚,一年下來,才驚歎學問進步神速,可以面對質詢,坦誠對答。碩士和博士研究生加起來有三四十人,如果全部出席,圍講耗費頗多時間,但卻可以刺激系內的學術交流,畢業的同學偶然路過哥廷根,教授也會請來講述近。

每學期都有幾次圍講是在教授家中舉行的。冬夜在客廳,夏日在室外。教授在山邊的舊屋,收藏了不少農民家具和杯碟,大家不拘束,隨便看隨便用。下雪的日子,圍坐壁爐之前,飲紅酒白酒,佐以香腸麵包。夏日到教授家圍講,坐在後園的木,飲啤酒果汁,共食一盤杏李,師生論學,混風聲蟲聲,恍似回到哥廷根大學的草創時期。教授家的後園從不修剪,種了一些櫻桃之類,野草纏繞,不結什麼果。有一回教授帶我去他樓上的書房,堆放也算齊整,但他循例給我道歉,說這不是典型的德國人書房。

德國學風崇尚徹底思考,治學尋根問柢,論學要全套講來。每次上課演講,不論師生,都要回溯到理論基礎,將學問從頭到尾演練一遍,舊學要從希臘羅馬講起,將學術源流梳理清楚。不像香港的趕時髦,東抄西襲的。學生的研究則多數是範圍實在的小巧課題,如十九世紀的處女埋葬儀式、某村鎮的射擊節慶考察之類。

當年的大學不限制修讀年期,六年七年讀一學位,每學期只修一兩科亦無妨。文科的學術交流圈限於德語國家,自成天地,不與英語世界爭名奪利。師生自由散漫﹐遊於學問,就如教授後園的櫻桃樹,無人施肥催逼,野草灌木圍繞,只愛開花,不愛結果。

[文/陳雲]

陳雲:淪陷與重光


(2011年08月23日)
今年八月二十七,是香港重光紀念日。九七之後,香港不再官式參與香港重光日的紀念,公眾假期廢除,迴避政治尷尬。

二次大戰,中國是戰勝國,英國是盟友,英國接收日軍佔領的香港,紀念香港解放之日(Liberation Day),如果國人珍惜反法西斯聯盟的友誼,即使由盟國代表中國(中華民國)光復香港,有些不便,但也不算尷尬(況且香港受降儀式也有國府代表列席)。英國從清朝手上取得香港,以反抗滿清蠻夷帝制、建立民主共和的民族原則而言,由於香港政府曾協助中華義士推翻滿清,也保存了民族精銳和文化傳統,英國佔領香港,華人自由進出,並無推行暴政,故此英國佔領香港不可視之為國恥,反而是中英友誼之據點。當年周恩來總理寬忍英國統治香港,確有政治智慧。

然而,重光之名,令人回憶香港淪陷,遭受暴虐統治三年零八個月的痛史。九七接收香港主權之後,中共心裡有鬼,取消重光日,就是怕港人有朝一日,觸景生情,察覺香港再度淪陷。

所謂淪陷,不只是大陸遊客滿街喧鬧,陸婦南下產子,而是本土財產和尊嚴受到侵奪。

九七之前,英國意興闌珊,放任香港工業北移,也不在香港經營工業升階。

九七之後,中共謀奪香港的資金、人才、經驗,從工業、商務、專業服務、金融,一步步蠶食香港。港府不顧本土利益,協助中共賣港。財閥樂得分封諸侯買辦,專業人士貪圖眼前私利,不理技術流失之後,返回香港空城的收場。
李克強近日來港的目的,是「盜竊」:用人民幣債券「盜竊」港幣,用CEPA「盜竊」香港的商務技術及專業技術,另加意外驚喜:「盜竊」香港大學的學權。

學權是傳統中國的士權,儒學祖宗在孔子一脈,不在天子帝皇家。翰林院的士人寫史,記錄朝政,皇帝不敢過問。學權在西洋傳統,就是學術獨立及思想自由,學者不臣服於君主或教廷。香港大學任由李克強「亂闖」,宣示權力,是自我屈辱,將學權雙手奉上。李副總理在大學慶典之中侵佔香港大學總監之寶座,貪圖非分之權,顯出共黨的卑劣本性。

大學總監之位是香港行政長官,是殖民地遺留,不合學權之理,但未改變之前,名教仍得尊重。港大陸佑堂座位圖,大家要看清楚。中共一步步侵佔香港本土的各種權利,踐踏一國兩制,如果港人不奮起反抗,用香港自治之權,遏止共黨惡行,香港淪陷之期近矣。

2011年8月16日星期二

陳雲:維護鬼權


(2011年08月16日)

講到所謂「維權」,我維護鬼權比維護人權更為熱切。人權被壓迫了,可以見到,也有自己人或外國人出面抗爭,然而鬼權被壓迫了,總是無聲無息,有時還以環境衛生和文明理性之名來執行,令有些人覺得是理所當然的好事。
王朝時代,中國雖有仁義,但未有人權觀念,但鬼權是有的。革命之後,人權提了出來,卻無實踐多少,鬼權卻被視為封建迷信,日漸湮沒。

鬼權是甚麼呢?死後得到祭祀和超度,有衣食花費,寄望往生得好一點,不必輪迴到餓鬼地獄,也告別渾濁齷齪的人間,來生不做某國人。這本來是做人的基本慾望,實現不到,便寄託來世。怕來世沒有保障,就在今世祭祀先亡之人,也普度那些原本無人祭祀的孤魂野鬼,那麼自己死後,也享有子孫、遠親近鄰或輪迴做人的陌生者的救度。盂蘭節的超度法會,便是附薦先亡親長 ,祭祀客死異鄉的親友,兼且救濟無主孤魂。

自己做好普度眾生的工作,將來即使橫死枉死、客死異鄉或不見屍首,也得到祭祀。自利利他,這是偉大的正義觀念,近乎「超自然的正義」(supernatural justice)。今年我祭你,他年你祭我,這也是死後的福利社會,儘管只能在陰間地府,用象徵式的金銀衣紙和紙紮祭品來實現。

即使不信異教鬼神的人,或者所謂無神論者,領會盂蘭節燒衣祭鬼的慈悲思想,也會感動吧?英國殖民政府統治香港時期,喜見這些普度法事,稱之為華人風俗,大開方便之門。一來是避免宗教衝突,二來是有助風俗淳厚,有助政府施治。拜神的人,舉頭三尺有神明,做事顧念來世的因果報應,總比不拜神的人容易統治。盂蘭節街頭多了幾道燒衣的痕跡,便少了幾道鬥毆的血跡。

印光大師講過,不信三世因果的民眾,做事只顧目前,不會瞻前顧後,民性乖張暴戾,社會難有安樂。 佛教說的三世,是前世、今生、來世。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來世果,今生作者是。」所謂自作自受,前世所作的孽,今生就要還;今生所作的孽,來世就會報。要消除罪孽的障礙,就要布施,除了布施人間當世,還要布施幽冥鬼界。

我每年都在盂蘭節夜遊,觀風望俗。年來慨嘆一句:九七之後,鬼不聊生!今年盂蘭節,上水、油麻地甚至西環街頭,只見聊聊幾處燒衣。

九七之前,盂蘭節夜遊,街上火光通明,水飯成丘,紙錢滿道,一片慈悲喜捨。

blasphemy rumors

blasphemy rumor是depeche mode 1984年的舊歌,如果你沒有聽過,可以往這裡聽聽。




2011年8月14日星期日

陳雲評黃仁宇《資本主義與廿一世紀》

開卷看世界﹕史家說現代
2011-08-14

——黃仁宇《資本主義與廿一世紀》
【明報專訊】史家描述資本主義的興起過程,就是描述現代社會﹕國族主義、民主共和與福利社會的過程。這些都是並行發生的事,交叉重疊,彼此影響,要理出一個線索,頗考驗史家的功力。

黃仁宇(一九一八——二)的《資本主義與廿一世紀》是他著作中最厚的一本,也是寫得最明白曉暢的一本,讀此書最可以掌握黃仁宇畢生治學的方法,即是他的史學方法——羅列事件的各個片段,綜合考慮,理出一個長期的合理解釋。資本主義是「以一個現今的名詞去囊括相當長時間的歷史產物」,描述資本主義發軔之經過,非史家不可為,哲學家、社會學家和政治家,都只得其一鱗半爪。黃仁宇對民國及中國的暴政都有冷酷的理解,他認為前者摧毁不合時宜的朝廷,建立中國的現代上層結構——中央政府,後者則摧毁不合時宜的民間宗法社會,建立現代的農村(公社)和村鎮,兩者聯繫起來,中國就上下貫通,具備雛形的資本主義社會結構了。這是史家透視世事變遷之冷酷,猶如王船山之透視秦始皇暴政,認為始皇帝摧毁周朝遺留的封建制度,建立郡縣制度(《讀通鑒論.卷一》)。

上下社會皆公道
然而,黃仁宇最不喜歡中共以馬列鬥爭哲學來取代歷史教育,盲目向國民灌輸一套粗疏的政治史觀,使國民不能掌握基礎事實,自己思量世事之嬗變,參與評價中國當前的資本主義。除了制度之外,思想自由正是資本主義形成時期所不可或缺之事。資本主義在威尼斯、荷蘭發端,在英國得其大成,除了英國是有國族本體可以保證資本主義的上層制度而行使公平之司法之外,也是由於英國有洛克(十七世紀)、阿當.史密斯(十八世紀)及馬克思(十九世紀)之資本主義理論研究,橫跨三個世紀。馬克思之資本主義批判,更令資本主義得以自我完善而長存於世。

孟子曰﹕「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孟子.梁惠王上》)中國歷朝政治都以節制資本和抑制兼併為主,而中國王朝之司法也以平息紛爭而教之以忠孝節義為本,面對富者的特權與驕縱,只是採取抑制財富甚至抄沒富人家產的方法來逃避,卻不能發明一套成全利益之公平交易的社會制度及司法制度,令至人民之財富可以安全累積及再投入生產。黃仁宇的資本主義定義,也是解破這個中國社會不能解決的難題﹕「資本主義是一種經濟和制度,內中物品之生產與分配,以私人資本出面主持。」為了方便私人資本之流通,除了貨幣和信用之外,必須要成立一個可以計算的司法系統(calculable legal system),使資本家冒的風險可以計算代價,這是韋伯的講法。貫徹這一套可以實施與任何人的司法系統,需要新的制度——憲政,而在王朝時代成立憲政,必須要冒險,克倫威爾弒君,推翻君權神授而成立英國之《大憲章》,是為打響資本主義的第一炮。王權推翻之後,執法就不再以君王的道德良知為本,而是以公平(equitable)為本,絕對的道德與天理問題,變成可以計算、可以量刑的人間技術。這樣,借貸和投資的風險才可以量度,鼓勵依靠信貸的商業冒險(如抵押借貸)和日常生活(如信用卡消費)。

忽視資本主義的平等權利
故此,資本主義往往與憲政共和同在,並非資本主義崇尚民主自由,而是資本主義無法容忍王室貴族那種阻礙商品公平交易之特權。由於執法能力必須要在一國之內強制執行,故此威尼斯之孤立城邦、荷蘭之鬆散邦聯都無法奠定資本主義,而只有英國才可以。

上下階層貫通,物資可以公平交易,產權得到保障,就是資本主義的精粹。前者是制度聯繫(institutional link),後者是法治,包括權利清單(Bill of Rights)及獨立司法。制度聯繫可以用君主立憲或民主共和來達致,使到上下利益一致,容許獲利及兼併,而不是各自抵制和防範。要有制度聯繫,國族建立(nation-building)乃無可避免之事。

黃仁宇描述資本主義初興時期的掠奪和殘暴行為,認為有助原始資本累積,但他認為這個階段已經過去,資本家學乖了,更好的制度訂立之後,這些侵略鄰邦和欺凌弱小的行為無可寬恕!自我完善的力量從何而來?黃仁宇認為資本主義的改良力量來自清教徒商人的虔誠良知與馬克思之資本主義批判,例如商人不再瘋狂剝削員工、嚴刑懲罰偷懶和處死盜竊的工人。

不斷推進的運動
於此,黃仁宇的史學訓練見底了,我認為必須輔以政治學及經濟學的專科知識,才可以完滿解釋資本主義的改良力量。首先,資本家尊重工人,是由於國族建設成功,人人皆為平等國民,不可欺侮——資本家之前虐待工人,是基於封建殘餘的貴族意識。此外,是產權意識之普及。資本家既有產權,工人之時間與健康,也是可以量度價值的私有產權,可以公平交易,但不可以無償侵害也!至於企業家何以可以給予工人福利、紅利股分甚至鼓吹企業民主,正是由於此可以提高士氣、促進創新(innovation),開發新的利潤來源,符合資本主義精神,這是熊彼得(Joseph Schumpeter)講的毁滅式創造(creative destruction)。

瑕不掩瑜,黃仁宇此書,是華裔史家的獨創貢獻,還資本主義以本來面目,而且認為資本主義可以批判自身,容納社會主義的主張。書的結尾,寓意深長﹕「它(資本主義)是一種組織與一種運動,不僅是利潤掛帥(It is more than letting profit take command)。」資本主義制度是具有恆久力量的組織(憲法、國會、法庭、銀行……),資本主義運動是不斷毁滅與再造的運動,這正是資本主義不死的原因。以此觀之,香港和中國的資本主義,遠未完善,還需改造也。

文 陳雲

2011年8月9日星期二

陳雲:陰司紙加價


(2011年08月09日)

這個年頭,做鬼也愁。大陸通脹,人民幣兌港元又升值,輸港的元寶蠟燭香全部加價。紙價高漲,金銀衣紙加幅高達四成,盂蘭燒街衣必備的白飯、芽菜和豆腐也整體升價兩成有多。日前我去街市香燭舖買檀香,去年四十八元一筒,勁加至五十八元,店主說寧可少賺,也不敢加價太多,以免顧客無法承受,索性買下價貨。貴客一旦改買賤貨,行頭難撈矣。

各類拜神用品的加價幅度,前所未見。去年盂蘭節一疊一百張冥幣討價三元,如今賣四元。冥幣如黃金一樣,評級和基調良好,是絕對「抗通脹」的:漲價的是紙張原料,不是印刷面額。目前冥幣的面額已經加到每張五千萬元,但由於燒紙錢是一疊一疊計的,即使印到一千億元一張,也不能用一張冥幣抵消十疊。金銀衣紙的命名,自有奧義:冥幣如金銀一樣,是論斤両計算價值的。

街市的豆腐由一塊三元加到三元半。豆類蛋白質是窮人的肉食蛋白質代替品。俗傳豆腐芽菜是陰暗之地製作,食性也偏濕寒,屬於陰食,但實情豆腐芽菜是窮人飯菜的地府版,供不起燒肉燒雞,便用豆腐來代替,俗語所謂「呃鬼食豆腐」也。

本來放燒雞燒豬也可以的,但由於路邊祭品要擺過夜,不能拜完就拿回家開餐,故此除非施主慷慨,否則不會用肉食祭街,只用廉宜的冷豆腐和芽菜。兼且舊時街邊多野貓野狗,放肉食過夜,惹來貓狗搶食,搗亂祭壇,激怒鬼神。豆腐芽菜不可用油炒熟,也是為了避貓狗。白飯味道寡淡的,貓狗一般不食,真的要食,也是等到過夜之後,無他物可食,才會死死氣氣食冷飯。

公共屋邨是窮區,拜街邊的老人家沒幾個閒錢,以前阿婆阿嬸一般用七、八十元買紙紮祭品燒街衣的,如今連人的糧食都加價了,鬼的開支便要撙節一下,恐怕都是每人買五、六十元了。所謂惡性循環,愈窮愈見鬼,窮人無錢拜祭鬼神,保佑便少一些,甚至出來討食和搗亂的,故此來年人間也不會安寧。

奉勸那些怕死後落地獄的財閥,可以在窮區向窮人布施冥幣,使之可以在盂蘭節期間燒化,有助積陰德。生前做功德,死後可享用。將來即使遇到牛頭馬面,萬事好商量,放一條生路,轉介生魂到觀音菩薩那邊去,咁就得咗。派冥幣予窮人燒化,比起有錢佬自己燒化一籮籮金銀衣紙,積的功德更多,原因是此舉有助窮人積德,善事大家做也。
有錢人布施幽冥,要有善巧方法,貧道見通脹厲害,衣紙加價,時機成熟,乃在此公開廣濟兼善之妙法焉。

陳雲﹕動車追尾混跑——中國鐵路名詞之大混帳


作者 陳雲
專欄作家
文章電子郵件
作者 陳雲 | 三文治

在一個不尊重科學理性和語言邏輯的國家,有時不須看科學內涵,只看科學名詞,便知是一塌糊塗。七月二十三日大陸的高鐵列車在溫州脫軌,前車停下,後者撞上,兩車首尾相撞。大陸傳媒多用「追尾」來報道事故。「追尾」一來是科學名詞,二來也顯得粗俗,三來有文過飾非之虞。香港的傳媒一般改用「追撞」或「追尾相撞」,高下立見。

追尾是指同車道行駛的車輛尾隨而行時,後車車頭與前車車尾相撞的行為。這不必科學解釋,用追撞、首尾相撞便可。追尾一詞,猶如小貓小狗追噬自己或同伴的尾巴,顯得幼稚可笑。而且追尾是形容追逐的狀態,並未相撞,單看「高鐵追尾」,還以為兩架兒童玩具火車在客廳追逐,越過高山越過海灣,充滿歡樂氣氛,有掩飾追撞車禍令百人傷亡之慘劇之虞。至於香港某電視台,報道高鐵災難受重傷的人「危重」,照跟大陸,更令人莫名其妙,我們聽過傷重、危殆、垂危,但「危重」是什麼意思?傷勢危殆又很嚴重?中文的「危」已經很重,只能在尾巴加更重的「殆」字,不能加「重」字來「追尾」的。

圖片:法新社


至於「動車」,更是離譜。時速不及兩百公里,中文叫直快、特快、城際快車就好了,不能叫「動車」的。動車是動力分散式列車(德文Triebwagenzug,英文multiple units MU)的簡稱,動車是火車發動的觀念,不是速度的觀念,動車是指動力來源分散在列車各個車廂上的發動機,而不是集中在火車頭——即是機車(德文Lokomotive,英文locomotive)之上。由於高速火車大都是採用動力分散式列車的,故此時速兩百公里的是動車,三百五十公里的也是動車!

「動車組」是源自中國大陸的地區性名詞。世界各地都有型號和數量眾多的動車組(MU),但它們在這些地區一般不使用「動車組」這個名稱,而是按照動力來源等分類方式被稱作「電聯車」(即電力動車組Electric Multiple Unit EMU)和「柴聯車」(燒柴油的內燃動車組,Diesel Multiple Unit DMU)。

動車是歧義詞,有時是動力分散式列車的簡稱,有時是動車組的簡稱。中國鐵道部則將動力分散式列車簡稱為「動車組」,非常含糊,台灣鐵路管理局則稱為「多動力單元列車」,較為科學。動車組不是速度的分別,而是火車車廂配搭的概念,我們香港所有的地鐵、火車和輕鐵,都是動車組,簡稱動車。為什麼呢?所有編組方式固定,火車不分頭尾,各有動力車(德文Triebkopf,英文power car)牽引,中間的是拖車(非動力車),不必在車站掉頭或與火車頭脫離之後再接駁的,都叫動車組(multiple units)。例如,大家可以看到,香港火車的頭尾都有駕駛艙,火車在紅磡總站停車,幾分鐘就用車尾倒開出去了,這就叫動車(組)!當然囉,在高鐵路軌上行走的列車,都是首尾都可以做火車頭的動車(組),於是不論速度是否達到時速兩百公里,都叫動車(組)。香港的火車,全部都是動車(組)。假若你用英文來思考,大陸高鐵路軌上通行的車都叫(Electric)Multiple Units,或者用中文全稱「(電)動車組」,你便知道這是毫無意義的名稱,但用了中文簡稱「動車」,就好像什麼鐵路高科技了!動車組是一八九〇年代就發明了的火車技術,在利物浦開行。諸位,大陸的中文簡稱,含糊其辭,你說混帳不混帳?

混帳之外,還有混跑。高鐵因為需求不高,帳面虧損,為了吸引乘客,只好減低速度,調低票價。本年六月二十一日,新華社電,鐵道部某些路段(如武漢-廣州段)實施以時速三百公里和兩百五十公里動車組的「混跑」模式開行。堂堂的國營鐵路,不計算市值,負債都超過兩萬億人民幣了,就連名詞都弄不好。「混跑」這字,粗俗不堪,要多混帳有多混帳,更且「跑」字也與「開行」重複,也不相襯(「跑」是牛馬用的俗語,「開行」是工程師的科學語詞)。「換速開行」、「雙速/多速開行」,都比「混跑開行」的好。本來最準確的是「間速開行」,這話用粵語讀,沒問題的,但用普通話讀,卻與「減速」音近,雖然是實情,但未免令鐵道部面目無光,太難堪了。

(按:筆者並非鐵路專家,上述常識,都來自德文、英文及中文維基百科詞條及中文百度詞條。)

2011年8月8日星期一

急救

*以下只是真人真事分享,並非中醫文章,注意了。

朋友留言叫我寫中醫急救,因為剛與她經驗了一次急救事件── 一個朋友在我們面前突然昏倒了,Free Fall的跌到地上。

話說周日這班朋友都往啤酒屋去,我不屬隊酒團,未參與過,這星期吃完午飯,朋友力邀,就參與了,那些生啤一pint近似一桶,早前我喝過一次,喝到一半就頭昏昏了。我從沒有經過酒精訓練的。

喝到尾聲,結帳了,朋友才發現男士L在冒冷汗,原來他在作牙痛,但剛開始喝時怎麼沒有表現痛苦呢?他的答案嚇了大家一跳:午後吃了止痛藥。常識告訴我,藥用酒送是很危險的,因為酒精能把油溶性的藥丸外殼迅間溶化,本來你花一小時溶掉吸收的藥力,突然間一次過吸收,這是可以取性命的。看他只是冒汗,大家既已結帳,就離去吧。

才走了三步,他身子一幌,站得不穩,我站在三步之後,見但神智還清醒。本以為他只一步沒走穩,但見他太太停步了,卻兩三秒都沒前行,我連忙走前看看,這時代L先生還有知覺,說:沒事沒事。

但他卻提不起步來。

這時候我做對了一件事情,就是把頭穿過他臂膀,承住他的體重,本來以為扶著他就可以截車去了,那知道我左步一提,他還是沒反應,此時另一男士也過來了,扶住了他右臂。

突然之間,我感到他身子一滑,就往地上跌去了,原來他完全失去了意識,一瞬間就昏倒了。由於我承住了他左臂,其實也就是承住了他80%的體重(另一邊朋友只是扶住他右臂),往後退了一步,總算把他身子接住了,這很類似推手時的搭肩,若沒有受過訓練,我很可能沒法接住。他很可能會後腦著地。

女侍應很快就遞上坐椅,我扶他上椅時,他還是完全沒有知覺,沒法坐好(一直往下滑),但那一殺那間我聽到他沉重的鼻音──他睡著了,有吸呼自然有心跳(我急忙把一下他的脈象),卻不是休克(停心跳,停供血做成缺氧),我心下稍安,但他太太卻嚇得哭了起來。朋友在我身後叫我替他按人中,人中我沒有按過,不知怎的,我卻替他按起眉心來,揉了沒有半分鐘,他突然張開雙眼,醒過來了。

其實我不認為自己按對了,他醒過來,我相信只是SYSTEM REBOOT,就醒過來了。事件發生時我慶幸沒有驚慌,但也沒有很冷靜的做出正確決定,回家後我查查資料,一般的中醫急救,大概會按以下五個穴道:人中(掐下去)、合谷(虎口)、內關(手腕下兩寸)、湧泉(腳底前掌兩塊肉交叉處)、勞宮(掌心正中),有一段視頻還提到,如果是心臟問題,可以掐胸口近腋下處(刺激心臟)。

而談救急,我認為西醫所學是很有用的,那是技術,不大有醫學成份。但這才好,又易學,又有用。

朋友最後被送到醫院檢查,醫生的說法,也就是因為吃了藥又喝了啤酒。大家千萬別試。

陳雲:﹕菲莉蘭一日遊

世紀.文字江湖


文章日期:2011年8月8日


【明報專訊】「你們周末去哪裏玩了?」禮拜日早上我們一起回哥廷根的家,房東老太太見了我們便問。德國人愛旅行,有很多名目,一日短遊,叫Ausflug,類似英文的outing。

「去菲莉蘭(Friedland)玩了一趟喲。」我們好像孫子哄祖母似的。菲莉蘭有很多蘋果樹,只有一條街,一個難民營,營內有紀念猶太人被殺戮的自由紀念碑。其餘的時間,隨便拿啤酒,找些人聊天,不住怎的打發了一個下午。

「你們竟去了菲莉蘭?」房東老太太笑逐顏開。德國人戀土懷鄉,最喜歡外國人去他們的村鎮遊玩,我們去了漢堡或法蘭克福,她倒不在乎,去了市郊的菲莉蘭、都杜鎮(Dudelstadt)、維珍莊(Witzenhausen),她卻是滿心歡喜。她還介紹我們到艾亨壁(Eichenberg)去玩一下,山水秀美,是她童年常去的地方,如去可帶她女兒同往。

Eichenberg就是橡山的意思,Friedland就是太平鄉之意,都是尋常的名字,以此命名的德國村鎮很多。房東太太的名字也很尋常,好像是Weber,如今記不清了,矮矮胖胖的婦人,小腿浮腫(這是德國老婦人的通病),他丈夫倒是長得魁梧,但也年華老去,七十開外了。我不住在他們家,租住的是一位廣東來的同鄉,在外邊餐館打工悶了,從民主運動的研討會上認識了我,便寫信到哥廷根託我租地方住,學幾個月德文,順便有我作伴。我在學生會壁布板看見招租廣告,找到市中心郵政局後街的一棟舊屋,月租四十五馬克,電費不計。一九九三年,馬克兌港元是一乘以五,就是二百二十五港元,便宜得很。朋友分配到兩個房,睡房在花園側的小石屋,另一房在主人家內,用作客廳和煮食,木板地,要小心看顧電爐。

房東有一位女兒,四十來歲了,人長得標致,卻是癡呆的,搬進他們家,第一日就看見她女兒在走廊用大浴盆洗澡,我見了不為怪,她也很自在。租金便宜,是老人想找個伴,與他們談話,也幫忙做點擔抬的工作。這都在租屋之前講好了的。他們也毫不客氣,例如訂貨送啤酒飲品來了,堆在門前,房東先生便會吩咐老友搬運,剛好我在,也一起動手。事後房東先生送我們每人一樽啤酒,我們當面飲了。我面有難色,老先生呵呵笑道:「你們不知道老派的德國人有飲暖啤酒的習慣麼?」原來啤酒不凍,也能飲的。

也有一次,深秋了,他提早一日叫我們幫忙。原來是一年一次的疏浚溝渠工作,老先生給我們每人一個長柄鐵勺,將後花園的明渠和屋中心的暗渠都疏浚了。事後累得很,也是獎賞每人一樽暖啤酒,半公升裝的。三個男人,坐在花園木椅上共飲。食飯倒是各自分開,住了半年,都是各有各食,聖誕節也是一樣,規矩分得清清楚楚。

一晚,我去找同鄉,屋內愁雲慘霧,老先生提早睡了,剩下房東太太,見了我來,勉強談了一回。原來當日清晨,老先生在花園樹上吊頸,同鄉見了,救了下來。我眺望花園的枝椏,滿是霧水,在街燈下發光。老太太說,他丈夫久不久就鬧上吊。大概生了個癡呆女兒,家運不濟吧。年底,同鄉的德文班完結,要回杜塞多夫的餐館繼續打工,我幫房東在學生會的壁布板貼了招租廣告。臨行的時候,她女兒追了出來,說我們應承了與她一起去艾亨壁遊玩的。我安慰她說,我仍未畢業,仍要留在哥廷根好幾年,改日帶她去。

[文/陳雲]

2011年8月2日星期二

越陰實,越愛寒涼

埃爾西

    英婦狂吃生菜 揭患乳癌

    如果你突然愛上狂食生菜,就要留意了。英國一名女子突然生菜上癮,每日狂啃四棵生菜,幸得科學家丈夫發揮科學推理專長,知道這是重病先兆,令她及早發現乳癌。
    59歲會計助理埃爾西.坎貝爾( Elsie Campbell),食沙律時常食生菜,但前一陣子突然越食越想吃,一日食三四棵生菜,上班時食一個,回家時又心思思,丈夫為她擔心。
    埃爾西的丈夫吉姆是法證科學家,發揮專長搜查生菜營養,發現生菜所含蘿蔔硫素,有攻擊癌細胞功能,推論她可能患癌導致蘿蔔硫素流失,勸她看醫生。看醫生診斷出果然是乳癌。幸好發現得早,埃爾西切除乳房的小腫瘤和接受幾個月治療後,現已康復過來。她說:「很奇怪,腫瘤一切除,我就不想再吃生菜,生菜癮完全消失。」英國《每日郵報》

    人造色香味

    添加劑為純陰之物,多吃自然做成陰實。人體要吃的其實是「氣」吧。

    陳雲:某些大學畢業生的中文(下)

    作者 陳雲 | 三文治

    另一求職考試的作文題,是:「課堂學習與生活鍛煉,何種學習模式的效果較佳?」

    這題目要求持平辯論,多數人考生都是兩邊討好,打個圓場,很少是兩邊反覆比對之後,擇善固執的。要兩者取一,要有自己的判斷,終身辛勤學習,所為何事?而現代之國民學校,其教育目標為何?何解大學之科系愈開愈多,課程愈弄愈複雜,而都市之生活卻規劃得枯燥乏味,令人無法有所體驗?一個小時作答一題,時間寬裕,但大部分考生都不能開闊眼界,都是用小學作文的態度來應付,胡亂比喻或說教一番。也許香港或中國的大學教育,目標正是如此。

    一位應徵者用了學院中文寫道:「課堂學習比生活鍛煉好一些。課堂就像溫室保護種子一樣,當種子成長到某一階段,才可接受更多的挑戰。」這位應徵者是讀理科的,到了寫一般議論文章的時候,卻將科學知識丟到九霄雲外。溫室保護的是幼苗,種子是貯存在乾爽的冷藏倉庫裡的。

    通順中文這樣寫:「課堂學習比生活鍛煉要好一些。課堂就像溫室保護幼苗一樣,當幼苗成長到某一階段,才可接受更多的挑戰。 」

    優雅的中文白話及通暢之說理,可作如此: 「課堂教育未成之前,學子不可貿然投入生活鍛煉,否則易受摧折而憤世嫉俗。正如溫室培育幼苗,悉心呵護,枝葉茁壯,才可以移植野外,承受風雨衝擊,使之堅韌不屈,昂然成長。」既以溫室喻學校教育,就要順理成章,再寫野外與風雨。

    另有一位大陸商科畢業生,文章如此開首:「現時學習的方式五花八門,例如模擬實景學習,透過遊戲學習等,但大致上學習主要分為課堂學習和體驗學習模式,但我認為要有效率的學習雙管齊下,應用兩種學習方法才是最明智的選擇。」這是大包圍、騎牆派的答案,又講效率又講明智,可惜文句與說理俱劣。

首先,作者模糊了講的中文與寫的中文,「應用」一詞在口語是分得清的,特別是粵語,聲調(jing1與ying3)起落差異很大,普通話則差異不大(ying1與ying4),但寫出來,字形相同,讀來不知道是「應該用」還是「運用」。既然兩個都用,而且雙管齊下,該寫「結合」兩種方法。該考生寫出歧義文辭,證明他欠缺自我閱讀及修正的能力,活用詞彙的能力也極差,連「結合(兩者所長)」也不懂得用。

    通行中文,可以改寫為:「學習方法五花八門,有模擬實景學習、遊戲場景學習等。大抵而言,學習可分為課堂學習及體驗學習兩種,要學得好,便要雙管齊下,結合兩種方法,才是明智選擇。」這裡改了詞彙,「透過遊戲學習」轉為「遊戲場景學習」,使之可與「模擬實景學習」的構詞略作對仗。至於「最明智」,是亂講了,不能一開始就講「最」的,否則就暗示了只取其一:課堂學習或生活體驗,都是明智之選。這是自掌嘴巴而不自知。

    優雅中文,可以如是:「學習之道五花八門,大抵而言,可分課堂學習及生活體驗兩種。然則此兩方法各有所長,不可偏廢,要取其精要,便要雙管齊下,結合兩種方法。當今之課堂學習,也有模擬實景學習、遊戲場景學習之類,吸收生活體驗的學習方式。總之,學校要學生留在課堂,學生也愛舒服,不喜歡街頭的熱氣與灰塵,學校便將街上的生活體驗馴化,搬入教室。故此,學生也不須做什麼選擇的,校方早就給大家設想好了。」這是優雅得來,略帶學術諷刺和後生調皮的答案。由於考生不知道模擬實景學習、遊戲場景學習在概念上已經結合兩種方法,他不曉得開這個玩笑,還誤以為這兩種新方法都是課堂學習哩。

    諸位,這三集文章的例子,算是中等水平,都不是最差的。讀了三四年大學,一旦離開學科範圍,給他們幾張白紙,一個鐘頭的作答時間,隨便問個問題,他們便將概念、邏輯與行文,寫得一塌糊塗。大學的專科知識訓練用不上,甚至用錯了,大部分的考生,都是重覆小學和中學的作文技巧和知識,然而卻又錯漏百出。是我們的大學教育出了問題,還是基礎教育殘缺?還是整個教育制度都腐敗了?又或者,我們的反智社會正正需要這種教育制度,這些教育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