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7月27日星期三

韓寒:脫節的國度

脫節的國度標簽: 雜談

你一直問,他們何以如此的喪心病狂,他們卻覺得自己已經非常的克制忍讓。
你一直問,他們何以如此的顛倒黑白,他們卻覺得自己已經非常的公正坦率。
你一直問,他們何以如此的包庇凶手,他們卻覺得自己已經非常的愧對炮友。
你一直問,他們何以如此的掩蓋真相,他們卻覺得自己已經非常的透明開放。
你一直問,他們何以如此的生活腐化,他們卻覺得自己已經非常的艱苦樸素。
你一直問,他們何以如此的驕橫傲慢,他們卻覺得自己已經非常的姿態低下。

你覺得自己很委屈,他們也覺得自己很委屈,他們認為,在清政府的統治下,老百姓連電視機都看不上,現在電視機已經走進了千家萬戶,這是多大的進步。

他們覺得,我們建了這個,我們建了那個,你別管過程中發生了什麼,也別管這是給誰獻禮,至少你用到了吧。你以前從上海到北京火車要一天一夜,現在只要不被雷劈,五個小時就到了,你為何不感激,為何充滿了質疑?

偶然發生一個安全事故,中央最高領導都已經表示了關心,我還派人來回答你們記者的問題,原來賠17萬,現在賠50萬,甚至撤職了一個兄弟,事情都做到這份上了,你們為什麼還抓著一些細節不放呢,你們的思想怎麼反而就這樣不開放呢?你們的大局觀都去哪裡了呢?為什麼要我謝罪呢,我又沒犯罪,這是發展的代價。迅速處理屍體是我們的慣例,早簽字多發獎金,晚簽字少拿賠償,這是我們的兄弟部門在強拆工作中被證明了行之有效的手段。掩埋車廂的確是當時一個糊塗做出的一個決定,況且是上頭叫我們這麼做的。因為上頭覺得任何可能引發的麻煩都是可以就地掩埋的。錯就錯在大白天就開始施工,洞挖太大,而且沒有和宣傳部門溝通好,現場的攝影記者也沒有全控制住,准備工作比較倉促。這次事故最大的教訓就是以後在就地掩埋的時候還是要考慮到物體的體積和工作的保密。還是低估了。

他們認為,總體來說,這次的救援是成功的,及時的。調度合理,統籌規範,善後滿意。唯一的遺憾是在輿論上有點失控,他們覺得這就不是我們的責任了,輿論不歸我們管。

他們認為,從大的來說,我們舉辦了奧運會,我們取消了農業稅,這些你們不贊美,老是抓住一些細枝末節的東西,這是什麼居心。我們本可以在政治上比朝鮮更緊,在經濟上比蘇丹更窮,在治國上比紅色高棉更狠,因為我們擁有比他們更多的軍隊,但是我們沒有那麼做,你們不感恩,卻要我們謝罪,我們覺得很委屈。這個社會裡,有產者,無產者,有權者,無權者,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很委屈。一個所有人都覺得委屈的國家,各個階層都已經互相脫節了,這個龐大的國家各種組成的部分依靠慣性各顧各的滑行著,如果再無改革,脫節事小,脫軌難救。

國家為什麼不進步,是因為他們中的很多人一直在用毛澤東斯大林時代的他們來衡量自己,所以他們永遠覺得自己太委屈了,太開明了,太公正了,太仁慈了,太低姿態了,太不容易了。他們將科技裹著時代向前走的步伐當成了自己主動開放的幻像,於是你越批評他,他越渴望極權,你越搞毛他,他越懷念毛。

有一個國家機器朋友對我說,你們就是不知足,你這樣的文人,要是擱在四十年前,你就被槍斃了,你說這個時代,是進步了還是退步了。
我說,你們就是不知足,你這樣的觀點,要是擱在九十年前,早就被人笑死了,你說這個時代,他到底是進步了還是。

2011年7月26日星期二

陳雲:暴政無賢君

(2011年07月26日)
一九九七之後,香港兩任特首,一商人出身,一來自公務員,兩人命運都是半途而廢,無疾而終,民望開始之際略有起色,之後便墜如隕石,只能在地上炸出一個陷坑,激起一些灰塵。快到第三任了,蛇貓狗三人出來,一奸一毒一愚,尚未參選,惡評如潮,香港人不再善頌善禱,連蜜運期也不賞給他們。

蛇貓狗困獸鬥之際,忽然殺出一隻蝙蝠鼠,中共稱他一片紅心,泛民主派讚他開明善良,彷彿兩面都是好人。資深評論人頌揚他對否定六四屠殺的態度毫不含糊,主持立法會議公正嚴明。

德國哲學家尼采說過,凡人往往認為,罪惡的減輕就是善德。斥責六四屠殺,只是常人品性,並非善德。至於主持議會公正,一來是會議秩序之技術規定,二來是曾鈺成乃民建聯出身,出任會議主席之後,便要嚴守中立,不能大放厥詞,於是不再惡口毒舌,面容也謙卑祥和,但是否成為大善人,香港人仍須自行判斷。

即使曾鈺成品性純良,在暴政之下,又有何為?曾鈺成可以貌似懷柔如溫家寶,但始終是中共的人,為暴虐政權做事。所謂暴政,有兩個定義。一是明顯的殘暴行為,橫徵暴斂,率獸食人,謂之暴政。二是制度殘暴,令民意無以暢通,悲屈終身。

香港已過了工業階段,暴政也有錦繡外衣屏障,但揭去外衣,依然是暴政。官商勾結,縱容地產霸權瘋狂剝削,市民六成收入貢獻樓房賦稅,就是橫徵暴斂。高官呵斥市民,警察虐待示威者,就是率獸食人。特首及立法會不能直選,功能財閥盤踞議會,立法會分組點票,香港無反壟斷法、集體談判權、物業空置稅等,小民不論如何勤奮,都是困乏終身,就是制度之暴政。

曾鈺成如果參選而又當選,可視之為惡中之小惡,也可視為中共對港立場轉趨溫和。選一位純良之人出任,可作暴政之屏障,以忠良之人遮蓋中共干預香港內政,延遲不予港人普選。於香港民主而言,寧可中共推出毒人賤人傻人來當特首,也不願賢人來當特首,消磨港人警惕之心與奮鬥之志。

暴政之下的賢君,其弊端就如清朝開國巧遇三位明君,令漢人放棄排滿,恢復漢室,更令臣子甘願放權,以致帝王獨攬大權。

賢德的清初三帝、睿智的納粹黨人、開明的共產黨官、眼神充滿柔情和憐憫的強姦犯、欲語還休的離婚老公......大家見夠了未?醒來了未?

陳雲
文化評論人,德國哥廷根大學民俗學博士,
《中文解毒》系列作者。

陳雲﹕某些大學畢業生的中文(中)

考生應試,時間催逼,便展示十幾年學校教育的「成果」,寫了學院式的中文:「行政見習人員應具備三種特徵:富創意、積極進取和團隊精神。這些特質為成為出色管理人員不可或缺的條件。」這種中文無可厚非,只是此人覺得未受過文學教育或歷史教育,不識得配置詞彙,更不識得敘事。所謂敘事,並不是真要講故事,寫小說,而是將事理始末講出。句法方面,「為成為」,兩個「為」字聲調不同,在口語是可解的,但寫為文字,就難以分辨。

通順中文。可以如是:「行政見習人員須有三種特性:富於創意、勇於承擔和團隊精神。這樣才可以勝任愉快,出類拔萃。」特徵是外在的,要改為內在的特性。不可或缺的條件,就是必須有、必須具備。「富於創意」、「勇於承擔」和「團隊精神」,四字一排,略見韻律。

若是優雅中文,可作如是: 「行政見習人員應是創意充沛、勇於任事和團結盡忠,三者俱備於一身,必可以勝任愉快,出類拔萃。」免除了冒號的標點,「團隊精神」四字,要另加詞語才可以成為動詞或形容詞,與「創意充沛」及「勇於任事」匹配,改為「團結盡忠」,就可以保持四字一詞。遣詞用字,要靈活變通,毋須被「團隊精神」(esprit du corps; team spirit)這個尋常術語困鎖住的。

另一位內地考生,文章如此開首,可以讀出胡錦濤總書記的「科學發展觀」來。要請這種考生為行政見習,難免委屈人才了:

「一名行政見習人員,一定要有相當的內在積極性和勤奮好學的心態,在工作崗位上與不同員工和上司建立良好的合作和私底下朋友的關係,不斷要培養和充實已有的一份領導素養,以便在成為了管理層後能更有效地應用和發揮,帶領團隊和公司走得更遠,做得更成功。」

這位考生,只有心態,而不好學,也將員工與上司區別開來:上司並非員工,正如黨國長官並不是人民。在公司建立關係,勿忘私底下的情誼。至於更有效、更遠和更成功,就像長官演講的結尾,預留了三個「祝願」的拍掌位。

佛教有八正道,以正見、正思維及正語為先。正語來自正思維,要校正上述考生的文辭,先要端正思維,然後才可通達文理:

「行政見習人員必須積極上進、勤奮好學,與公司同仁上下和睦,融洽相處,不斷充實知識,培養領導能力,以便他日晉升為管理層之後,發揮所長,不負公司所託。」

2011年7月25日星期一

陳雲:哥廷根的黃葉路

世紀.文字江湖

文章日期:2011年7月25日

【明報專訊】近來意興蕭索,傍晚愛在城門河畔散步,尋回一些生氣。在外判清潔工被潔癖政府催逼過勞的日子,竟然踏到十來塊落葉,是稀奇事了,不禁想起一些在德國的舊事。

讀大學的小鎮哥廷根,並無什麼名勝古蹟,典型的德國古鎮,小溪流過市鎮,市政廳前有廣場、飲馬泉、舊城牆、王公塑像、大教堂、木構舊屋(Fackwerkhauser)、地窖酒館、陽台餐廳、公園、市立博物館、行人街、百貨店之類。市政廳前的提鵝少女銅像(Ganseliesel),勉強是哥廷根的標識,博士畢業生都爬上鐵籠,向籠內的銅像少女獻花及親吻的。當年在南部的旅遊城市弗萊堡(Freiburg)學完德文,北上到哥廷根求學,便覺得此鎮平凡,也許過後很久都不會憶起它的。

然而,最記得的竟然是從市中心步行到北邊的市鎮盡頭,民俗學館那段路,足足走了六年的路。街名叫菲莉蘭路,德文Friedlander Weg,紀念鄉郊的村鎮菲莉蘭Friedland,此德文名原是「太平鄉」之意,正如Freiburg是「自由城」,Gottingen是「歌德(Gote)河畔」。那段坡路直接森林,兩旁種滿法國梧桐,秋冬走過,滿地黃葉從北邊的森林滾滾捲下,連帶路旁的落葉,有五六層厚。踏在腳下,紛紛碎裂,一步幾嘆息。黃葉仍未枯萎的,柔韌反彈,落在腳面上,令人好像蛇一樣在枯葉堆滾動前行。

德國古老大學的文科,都有自己的學館,課室、教師房、圖書館、展覽廳、學生的系會及興趣班,都在一所大樓。民俗學館是灰色三層大樓,秘書處、展覽廳和圖書館在地面,地面、二樓和地窖是教室,三樓是教師室。從創立到現在,民俗館都沒什麼變動。我無事的時候,一般是開學之後的秋冬時節,便步行到民俗館的圖書館讀書。六月至九月的夏天,是不上學館的,多是借了書躲在家中讀,呼朋喚友到鎮外消暑裸泳、郊遊闖蕩,或到東歐窮鄉遊歷,好玩的事兒多。

民俗館藏書豐富,公開閱讀的是民俗學和博物學的書,秘書處秘藏的是巫術、基督教偽經、民間草藥等書。那些書類似中國的緯書偽經和江湖秘術,教授說會招惹魔鬼,必須由教授引領,在晴天的日間閱讀,我們開學時瀏覽了一回,但從未認真讀過。

看守圖書館的是一位跛足胖老頭,滿臉鬍鬚。他並非圖書館員,只是負責圖書館的讀者登記和借閱手續。偶爾為學生找贖零錢,投入影印機和飲品機內。憑他的外貌和舉止,我一直當他是退伍軍人,也許有一段驚險事蹟。該學系只有我一個華人,他很快認得我,每次都客氣地叫我Herr Chin(陳先生)。我像中學時在元朗大會堂趁午飯時間到尼克遜圖書館讀書一樣,一個一個書架地讀,偶爾窺看窗外的黃葉、積雪或鳥雀。午飯在威廉廣場的舊飯堂(Alte Mensa)食了,便登上山坡路,慢步到民俗館,讀到燈火闌珊,方才下山,在飯堂晚飯,之後到啤酒館與酒友醉談一回。用了五年時間,讀完所有藏書,好像在街上踏黃葉一樣,來來回回,新新舊舊都踏遍了。比起兒時在元朗的午間苦讀,哥廷根民俗館的讀書,最是寫意。

升讀三年班的時候,暑假過了,回校上課。莉蒲(Karola Lipp)教授說,圖書館的老朋友心臟病去世了,他家境貧寒,身後蕭條,呼籲我們在鐵箱內捐一點錢。教授說起他的生平,原來他只是鎮上的失業窮漢,教授見他可憐,便請他看守圖書館,如此而已。

[文/陳雲]

2011年7月20日星期三

梁文道:泥漿煮蛙

用溫水煮蛙來形容香港的處境,當然已經是個老掉牙的譬喻。只是當我近年時常不在這口泥井,許久沒有認真寫過一些關於它的東西,現在定下神來細看,才發現這水果然已經熱到燙手的地步了。好比溫泉,剛剛踏足,總會叫人立刻想把腳縮回去;然而,泡久了之後,便會覺得通體舒泰,大腦鈍化,懶洋洋得再也不想爬出來。今天我很好奇,香港人可都舒服了嗎?

例如胡椒噴霧,我記得當年世貿部長級會議在港召開,警察用它對付示威群眾的時候,還是一件人人爭議的大事,甚至有論者斥責警方使用「施放」這麼中性這麼無害的字眼去形容和掩蓋他們的暴力。現在,「施放」胡椒噴霧竟已成了指定動作,哪怕被「施放」的對象不是衝擊警方防線的韓農,而是乖乖坐在馬路上的香港市民。爭論的焦點再也不是該不該用胡椒噴霧的根本問題,卻是「施放」之前有沒有做足警告。

又如所謂的特首選戰。港澳辦主任王光亞開出未來特首候選人的三大條件不久,工聯會主席鄭耀棠便發言央求中央盡快決定誰當特首:「希望事情盡快明朗化,令大家可以圍繞一個共同目標推進,減少社會紛爭」。

這番話不只正面道出了特首選舉的真相,還狠狠摑了選舉委員會一巴掌(證明他們和民建聯一樣精於橡皮圖章),自然引來網民圍剿。但請靜下來想想,不過幾年之前,保守派還想裝模做樣地把「特首選舉」說成是非常民主非常能「代表香港各界人士及廣大市民心聲」的真選舉;怎麼聰明如棠哥現在卻能說出如此赤裸的真情實話呢?道理很簡單,無非就是水溫上升而已。

有一種溫泉不見清水,全是泥漿,池面冒泡冒得很是嚇人。在我看來,如今香港這口井水,便很像這種泥漿溫泉,久浸不見其異,唯做岸上觀者能察其厄。

2011年7月19日星期二

陳雲:民意代理與政治買辦

(2011年07月19日)

沒想到民主黨墮落得這麼快的。近日他們不呼籲市民參與七一三的立法會反替補惡法集會示威,又說如果民建聯派出曾鈺成參選特首,他們會支持。去年政改方案一役,民主黨投共,出賣香港人,中斷香港民主進程,令選民震驚,很多人仍不理解來龍去脈。

民主黨之敗,除了是貪圖安逸的仕途主義(careerism)之外,是中國大一統意識所害。一九九七之前,香港民主政團打的是兩套牌,本土民生牌和中國意識牌,有時兩套牌一齊打,爭取福利、反貪污、支持艇戶安置上岸之類,是本土民生牌;中文合法化、保釣、平反六四之類,是中國意識牌。打兩套牌都有效,因為當時的殖民政府正要靠改善民生來有效統治香港,也懼怕華人提出中國意識,危及殖民政權。

於是政府回應政團所求,做個順水人情,有時甚至「鬆章」給政黨打,用改善民生來建立本土歸屬感,轉化香港人的中國情懷,無痛地形成了香港和平抗爭的傳統。記者招待會、示威遊行街頭諷刺劇、和平解散,成了香港抗爭的三部曲。震懾殖民政府的中國大一統意識,在九七之後失效了。民間抗爭失去鎮山法寶。

港共政府勾結地產財閥,並準備在地理上將香港融入珠三角,瓦解香港。唐英年講明要將香港窮人送回大陸,輸入大陸富人填補空間,面對橫蠻政府,民生福利牌毫無效用!留下的中國意識牌,令民主黨和某些服膺中國大一統意識的政團尷尬起來:假若不能妥善詮釋一國兩制下的香港本土利益,則香港政客會因為要遷就中共的政治安全、成全大陸的經濟發展之類而斷送香港的民主進程和民生建設的。港府與內地許多的城下之盟,就是缺乏本土意識而簽下的。

民生牌打不了,擁抱中國意識的民主黨由於無法政治轉型為代表香港本土意識的政黨,他們的出路,就是從民意代理變成政治買辦,轉而投靠中共,成為中共的夥伴。

本來,九七之後,民主黨就要大換血,更換領導及政綱,放棄中國大一統意識,改為詮釋一國兩制之下的香港本土意識,代表香港人與中共周旋,在政治鬥爭之中劃出中港之間的楚河漢界。可惜,這些為香港利益奮鬥的政治大手筆,並非此等萬年議員、終身議員想做的事。為了仕途安逸,民主黨甘於淪為政治買辦,他們的民主任務早就完結,選民「中招」之後才懂得摒棄他們,其實有點遲了。

陳雲
文化評論人,德國哥廷根大學民俗學博士,
《中文解毒》系列作者。

陳雲:某些大學畢業生的中文(上)

作者 陳雲 | 三文治

前幾年不時為公營機構做中文閱卷員,也為一些相識的公司老闆評改考生文章和列席面試,物色人才,見識了當今香港的大學畢業生的中文,連帶以前自己在政府和公共機構做事的所見所聞,忍不住手,便陸續寫了些文章,講解中文章法,是為《中文解毒》系列。近日翻查資料,見有些個別例句,未有收入文章的,仍可拿來一談。這些例句都經我幾番錯綜改編,原作人應該無法辨認出來。

一般來說,考生經過中學大學之後,假若教與學俱不得其法,考生的學院式語文 ( school language ) 應是調教入骨,病入膏肓了。例如考試問題是:行政見習人員應該具備哪些才能?

考生的答案:「行政見習人員是公司將來的管理人才,所以作為行政見習人員應擁有領導才能,為未來管理工作作出出色的貢獻。」

「工作作出」,又是混淆了講話與寫作之別。講話可以在疊字之間停頓,寫作卻要無可避免會因為連讀而費解。這句話用通順中文來寫,是:「行政見習人員須具備(若干)領導才能,可資訓練,將來出任公司骨幹,方可有所貢獻。」

這句話的問題,除了語氣不順之外,還假定人才可以訓練,並假定大機構會招聘庸才然後將之訓練成人才的。寫這種答案的,又竟然以商學院的畢業生居多。商學院能否培養出熟悉商場慣例和人情世故的畢業生,令人懷疑。

另一例句,也是學院式的中文:「只有勇於創新的人才能洞悉前人的過錯,在轉變時刻出現的時候,能夠以最短的時間把它察覺並以適當的策略作回應,是公司成功的重要因素。」

這句話,也忘記了講話與寫作的分別。講話可以在「人」與「才」之間停頓,文句卻不能。「策略作」也是容易誤讀的,不知是「策略作」還是「略作」,「作」字不如刪去。作文要避免「作為」、「作出」這些容易黏附其他語詞而生歧義的弱動詞。虛詞加輔助動詞「才能」是北方白話,用粵語是「先始能夠」(轉音為「先至能夠」),文言是「始可以」 / 「方可以」、「始可」 / 「方可」(「始」、「方」在古文是相通的),由此轉出「才能夠」 / 「才能」的北方白話。我童年聽見老一輩的元朗人講粵語,仍有「始可以」、「先可以」的古老白話,現在一般講「先得」。(按:「先得」是「先始得」的簡短本)

上面考生的文句,轉為通順或文雅的中文,是:「一般人思想怠惰,即使遇到過錯,也是察而不見。只有勇於創新的人,始可以察人之不察,於危機之際,當機立斷,為公司解除困厄,履險如夷。」

寫得上述文句,不論是何科系出身,我都會建議老闆聘用。這種文句,除了文辭優雅、心性平靜之外,也顯示思想清晰和勇於承擔,一看便教老闆喜歡。原例句寫「洞悉前人的過錯」,一副自以為是、不可一世的模樣;修改之後的「察人之不察」,則是精明幹練之外,懷抱恕道。往昔朝廷以文章取士,自有理在焉。

2011年7月15日星期五

大獨裁者




The way of life can be free and beautiful. But we have lost the way.

Greed has poisoned men's souls, has barricaded the world with hate;
has goose-stepped us into misery and bloodshed.

We have developed speed but we have shut ourselves in:
machinery that gives abundance has left us in want.
Our knowledge has made us cynical,
our cleverness hard and unkind.
We think too much and feel too little:
More than machinery we need humanity;
More than cleverness we need kindness and gentleness.

Without these qualities, life will be violent and all will be lost.

The aeroplane and the radio have brought us closer together. The very nature of these inventions cries out for the goodness in men, cries out for universal brotherhood for the unity of us all. Even now my voice is reaching millions throughout the world, millions of despairing men, women and little children, victims of a system that makes men torture and imprison innocent people. To those who can hear me I say "Do not despair".

The misery that is now upon us is but the passing of greed, the bitterness of men who fear the way of human progress: the hate of men will pass and dictators die and the power they took from the people, will return to the people and so long as men die [now] liberty will never perish. . .

Soldiers: don't give yourselves to brutes, men who despise you and enslave you, who regiment your lives, tell you what to do, what to think and what to feel, who drill you, diet you, treat you as cattle, as cannon fodder.

Don't give yourselves to these unnatural men, machine men, with machine minds and machine hearts. You are not machines. You are not cattle. You are men. You have the love of humanity in your hearts. You don't hate, only the unloved hate. Only the unloved and the unnatural. Soldiers: don't fight for slavery, fight for liberty.

In the seventeenth chapter of Saint Luke it is written:
"The kingdom of God is within man"
Not one man, nor a group of men, but in all men; in you, the people.

You the people have the power, the power to create machines, the power to create happiness. You the people have the power to make life free and beautiful, to make this life a wonderful adventure. Then in the name of democracy let's use that power, let us all unite. Let us fight for a new world, a decent world that will give men a chance to work, that will give you the future and old age and security. By the promise of these things, brutes have risen to power, but they lie. They do not fulfil their promise, they never will. Dictators free themselves but they enslave the people. Now let us fight to fulfil that promise. Let us fight to free the world, to do away with national barriers, do away with greed, with hate and intolerance. Let us fight for a world of reason, a world where science and progress will lead to all men's happiness.

Soldiers! In the name of democracy, let us all unite!

2011年7月12日星期二

陳雲:是生門,不是漏洞

(2011年07月12日)

《基本法》寫明的一國兩制、港人治港,是香港一貫管治方式和生活方式的延續,是香港人在一九九七年之前本來就有的,是香港人與殖民政府共同經營一百五十多年而得來的,並非中共恩賜的,中共只是用憲法承認香港自治的正當性而已。《基本法》賦予的雙普選,是貫徹香港高度自治的必須基礎,也是填補英殖民政府撤出香港之後的民主政治真空。香港人如果不珍惜自己的自治權利而放任中共取走,任由黨官干預香港內務,逐漸將香港的內政交託中共處理,生存基礎掏空了,日後就變成大陸人一樣,在中共治下,毫無保障可言。

親女兒要養在家中,好好呵護。香港人將治權交託中共,等如將稚女送入妓院保管。妓院頂多只能將稚女的貞操和幸福歲月保持到十四歲,而不是香港法定的十六歲。香港主權移交中共,剛好十四年,中共開始向香港正式施暴了。擴大地產霸權、宜居灣規劃、大陸孕婦來港產子、強制愛國教育、替補機制法案……。

當中,替補機制法案之不義,是最少爭議的,必須一鼓作氣將之推翻。港人不掌握這個機會,不在妓院龜公將閨女推入嫖客睡房的一刻將她救回,以後的事,只有無盡的後悔。七月十三日,是救回閨女的關鍵時刻。推遲到十一月,嫖客被龜公攔截了四個月,他的性慾只會變得更強,他的說辭會更油滑,閨女的父母的意志力更薄弱,到時父母也許說:都堅持鬥爭了四個月,算了吧,也許女兒被嫖,也是幸福生活的開始,之後就這樣說服自己,直至入土為安。

港府一直用「補漏論」來蒙騙大眾,說替補機制是堵塞選舉法例的「漏洞」,免得議員為某些議程而集體辭職,濫用補選而發動變相公投。天啊!這是甚麼漏洞呢?補選權利,是殖民地時代的選舉法例留下的一條活路啊,一道逃生門、太平門啊。我們用不用這道政治表達的逃生門,是我們的事,但堵塞了我們的政治生門,剩下的,就是死路一條。一旦中共放火放毒,我們要開門透氣逃生,就呼救無門了。

補選機制法案,是中共交託港府的政治任務,目的是奪走港人的政治表達權——不論是一位議員出缺的分區投票權,還是多位議員一同出缺的聯區公投權,都一併取締掉。這次是港人的政治權利與中共的專政霸權之大決戰,各位放軟手腳,香港的閨女就從此落入火坑。

陳雲:講的中文與看的中文

作者 陳雲 | 三文治
 

在大陸的官方場合,隨時可以聽到這樣的中文:「中國經濟存在着各種的隱患。」比方說,溫家寶總理在國內演說,就喜歡這樣講話,而且在各詞組之間加上斷音(staccato),一句平凡的話,變得煞有介事。台下的秘書和記者原句照錄,便成了共黨中文。

在書面語,這當然是累贅,但在北方口語,仍是可以的,因為「中國」、「經濟」是主題,唸的是平音;「存在着」和「各種的」,唸的是輕音,略有對仗,而且「着」和「的」很快就帶過去了,不礙時間;「隱患」是核心信息,唸的是重音。講口語,邊想邊說,一般虛詞多於實字,但由於虛詞一般唸得輕而快,實字念得重而長,各自佔的聆聽時間不同,觀眾聽得還算清楚。(話說回來,「存在」本來是哲學語詞,不宜用在日常語言,日常講「有」就可以,甚至不須講的。)

然而書面語將口語逐字寫出來或印刷出來,就不同了,因為在視覺上,一字一格,字字相當,用眼來看,分不出輕重音,看的虛詞多於實字,妨礙傳遞信息。這是口語與書面語的不同。換了書面語,上面的一句話,當寫為「中國經濟隱患處處。」故此,學北方話可以輔助學白話文,但真的要寫起來,書面語卻是另一個系統,不能硬套,我手寫我口。

五四時代主張的我手寫我口,只是時代所需,期望用白話的書寫,減低言與文的心理隔閡,方便推動國民教育。然而即使白話,講與寫,都有章法。白話要寫得聲韻鏗鏘、文句通暢得來不着痕跡,甚至比文言更難。

此外,新文學運動的開路先鋒是新詩,新詩是唸的、朗誦的,故此虛詞多了、文句好像拖沓了,由於聲韻優美,也不覺累贅。換了是散文或公文,的的麼麼,虛詞連篇,就看不下去了。

比如徐志摩的「偶然」:

我是天空裡的一片雲,

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訝異,

更無須歡喜──

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記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首句「我是天空裡的一片雲」,直錄口語,頗多虛詞,但卻符合詩的音律。好像是我手寫我口,其實是修飾過的白話。後面的「不必訝異」與「無須歡喜」,為了音節對仗,便用了文言,若後者寫了口語「不用歡喜」,重覆了「不」字,就死板了,不成詩了。故此,即使是用來唸的新詩、白話詩,也不真的是我手寫我口。連大老粗都知道,即使是起草餐牌和街招,也是執筆如千斤重,所謂我手寫我口,只是減低作文造句的心理障礙而已。

陳雲:悠然見南山

陶潛《飲酒》之五云:「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

當中,「悠然見南山」一句,歷代有讀為「見」,也有讀為「現」,見是詩人親見,現是南山自現。近代美學家朱光潛以讀「現」為妙,詩人與南山都有情,南山悠然現身相見,不待詩人舉目。

然則心遠意閒,見南山也是悠然而見。煉字如斯着迹,恐非五柳先生所為,讀見還是現,都是隨意。不論是見還是現,用漢音讀來,都是低而輕。粵語接近古漢音,讀悠然見(gin3高去聲)南山或悠然現(jin6低去聲)南山,聽起來都很安適。用普通話讀,不論是讀現(xiàn去聲)還是見(jiàn去聲),同是去聲,但比起粵語的去聲為高,韻尾也短促,讀起來便少了安適之感,顯得有些急躁了。

普通話的平聲(陽平和陰平),調值都高於粵語,聽起來其實都比粵語的平聲為高。唐詩一般用平聲收束,有心情平靜、語義完結之感,有時略有哀戚,例如用粵語讀杜甫《登高》的中間兩句:「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下」(haa6低去聲)與「來」(loi4低平聲),都是完成了的。用普通話讀「下」(xià去聲)與「來」(lái陽平聲),結尾仍嫌高昂,落葉仍未下,江水仍未來。即使日常語言,粵語讀上、下,上是向上的調,下是向下的調;用普通話讀上與下,兩者都是向上的調。升降亦然,粵語是升降(sing1 gong3)分明的,普通話讀「升降」,升(shēng)得高,卻降(jiàng)不低。

普通話由於混雜胡音(蒙古話和滿洲話),以致音義脫離,不能因聲求義,這是普通話的致命傷。例如「窒息而死」,粵語有入聲,窒息(zat6 sik1)讀來短而促,真有窒息之感。用普通話讀(zhì xī),即使韻母收得微細,但依然是開口呼氣的,仍未窒息。

普通話除了欠缺入聲之外,也缺了合口音(m)。讀浮沉兩字,粵語讀浮(fau4),聲韻上升,是浮上水面的,讀沉(cam4),聲母閉合,一沉到底。普通話讀浮沉,浮(fú)無疑浮出水面了,但沉(chén),卻沉不到底。大陸強制推行簡體字和普通話,簡體字殘害文字,普通話刪削語音。國族文化繫於語音傳承,「殘體字」配合「滅聲語」,大陸的中華文化,是沒救的了。保存漢字,傳承漢音,發揚漢文,還看我地香港。

2011年7月8日星期五

2011年7月5日星期二

林行止:畫地為牢諮詢 回頭仍未是岸

一、七一的大遊行,主辦當局說人數達二十一多萬,警方的「統計」不足六萬,二者有天壤之別;可是,幾乎所有的冷熱傳媒甚至議會,都引述主辦團體的數字。 從這件「小」事,反映了市民對執法當局的不信任。

市民不但不相信紀律部隊,其實是對整個特區政府不信任,這是何以這宗未經正式公開諮詢程序便「及時」推出的「遞補機制」,一出爐便為泛民派議員反對,而他們的立場,從七一遊行所見,的確是有廣泛的民意基礎。 一句話,市民公開展示了對政府的反感——不相信其閉門造車的草案有利於香港政制的健全發展。 今日的香港,有相當大部分市民對警方對政府不信任,是不容否認的事實,當局若不深切檢討、誠實改過、調整管理心態和施政手段(及統計示威人數的程序),日後香港的管治日益困難,社會和諧更難達致。

除了未作全民諮詢,政制及內地事務局醞釀推出「遞補機制」過程中,據記者協會指出,林瑞麟局長只「選擇性」地會見傳媒,「連一個正式記者會都沒有」;昨天本報「 金針集 」還列舉事實,指出林局長「三犯市民知情權」,因為他「在這兩個重要日子(正式發表有關草案及在立法會首讀前)都沒有召開記者會。」不諮詢不召開記者會,顯見當局有意偷偷摸摸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建制派非民選議員的掩護下匆匆立法……。 不過,事到如今,「全民怒吼」,連建制派議員會否一面倒地支持政府,亦是未知之數。 面對這樣的困局,政府只得稍作妥協!


二、
在昨天立法會審議「遞補機制」委員會會議上,若干建制派議員已放軟口風,表示會提修訂,而在二十多萬人上街的背景下,泛民派議員在此單一議題上空前團結,他們即使退出「委員會」,亦出席會議,目的不在開會而在舉起要求撤回「惡法」的紙牌並把之交給林局長,意味搞出「惡法」的他要負全責。 面對「逆境」,「心平氣靜」不肯響應記者問題的林局長,只好說會向上司行政長官和政務司司長匯報(這是虛應故事的官腔,難道他們不知事件底蘊不看電視直播?),如果再有什麼修訂,最遲於昨晚(週一)午夜前通知立法會秘書處;不過,他認為要在一天之內作出修訂決定,難度很高。 這似是他仍在為自己提出的原始「遞補機制」護航,以其接近完美,因而欲改甚難。 可是,不待午夜,政務司司長唐英年為示修訂決定難度不高,突於昨午五時二十六分宣布「押後二讀遞補機制條例草案,不會於下週三表決。」同時宣佈於七月至九月進行為期兩個月的諮詢。 乍看以為這等於變相撤回「遞補機制」,事實不然,這只是就那條最具爭論性的遞補條款向公眾諮詢,唐司長仍然那麼「理曲氣虛」地堅持草案「合法合憲合情合理。 」即整個「遞補機制」的架構並無問題,值得拿出來諮詢的只是其中一個環節!

由於反對之聲盈耳,且反對的理由有廣泛亦即各階層市民的群眾基礎,林局長因此不得不承認民調結果清楚表明市民要求堵塞補選機制漏洞,但「政府會認真地分析遊行市民的訴求」。 顯而易見,林局長是相信是次遊行人數二十多萬,因為若只有五、六萬「少數人訴求」,當局便不會嚴肅看待。

三、非常明顯,多項民調結果均顯示「遞補機制」充滿弊端,而專業法律團體、不同學科的​​「老中青」學者及洶洶群情,俱持反對意見。 這種民情民意,仍不能使政府撤回「遞補機制」,其欲強行為之立法,實在不智——即使僥倖通過,也會後患無窮,令香港愈來愈不和諧。 部分建制派議員說會提出修訂,是虛心從善亦可說是良知未泯的表現,因為他們並非民選,有「本錢」置「街頭巷議」於罔聞;不過,如今即使只作局部諮詢,稍後充其量作點修訂,就此啟動立法程序的話,亦難以服眾遑論息眾怒。 因為追源溯始,此次觸犯識者(法律界及學術界)、觸怒群眾的「天下之惡」,不是「遞補機制」是否「惡法」,而是整個草案未經正常開放的民意諮詢。 當局若非望風承旨,便是「捉錯用神」,以為堵塞補選漏洞便「大功告成」,殊不知全面深入的廣泛諮詢才是關鍵。

政府原先不如慣例公開諮詢,即未把各種可能堵塞漏洞的可能性供市民參詳便偷步至「遞補」,顯示其確有試圖「打茅波」之嫌,公然貶低了法治系統中極受重視的一環——程序公正。 唐司長昨午出場,以示林局長並無孤軍作戰而是有政府團隊的支持,但他提出的局部諮詢,肯定無法令廣大市民「消消氣」,卻會令若干本已有「反意」的建制派議員乘機「歸隊」。

經辯論而被駁回的草案,依規定是不能馬上把修訂草案再呈立法會的;但在審議中而未表決的草案,則可快速再度提出。 這意味「遞補機制」若推倒重來,從羅列包括「遞補」以外的各種可能性讓公眾衡量,才是正道,才能顯示特區官員已經知道其處事失當而真誠提出改過。

經過這番風雨,「遞補機制」的諮詢活動必極熱烈,這反映了市民關心本身政治權利,積極投入,是健全社會的表徵,北京應為有人文質素這樣高的香港而驕傲;另一方面,由於最近數以萬計市民投入「遞補機制」的抗議與爭辯,了解其中竅妙者已多,當可大大減縮諮詢的時日,兩個月是很足夠了,不過,不僅僅是在「遞補」基礎上修改,而是撤回後作開放式選擇多樣化平台上展開探索。

當局雖然不是撤回「遞補機制」,但肯就關鍵條文做做諮詢,也許兩個月後會據收集回來的意見,修修補補,已等於令昨天上午仍無半點「悔意」的林局長臉上無光,但這是政府的集體決策,與個人榮辱無關,因此「有關人等」不必太介懷,當然更不可有找機會報此番受辱之「仇」的存心。 事實上,在法治的框架下,民主政制內的角力,只要本著服務全民之心,輸贏真是等閒事,因為經過公開諮詢和辯論得出的結論,在絕大多數情形下,都是對全民最有利的。

陳雲:七一遊行

(2011年07月05日)
七一遊行令政府失語,當特首龜縮不出的時候,特首候選人梁振英奮然跳入渾水,準備摸魚。他認為,示威者佔領鬧市街道,危害安全,應受到制裁云云。

佔領車路,阻礙公共秩序,是常規的示威行動。當正義的民意用遊行、靜坐、絕食等和平感召的方法而政府不予理睬的時候,只能用和平的損耗方法,以損耗社會的正常運作為代價,逼使政府在限定時刻,回覆民意。

這種社會損耗,並非災難性的,亦非不可逆轉的,一旦政府答應要求,市民行動終止,社會秩序回復正常。當中,會令某些市民不便,損失效率,這是促進公義的必須代價,而這種代價,遠遠少於縱容不公不義及強權剝削繼續存在。
抗爭只是妨礙勞動過程,不公不義及強權剝削,損耗的是勞動成果——無論社會如何暢順運作,香港民眾如何辛勤工作,都是朝不保夕,五勞七傷的。至於示威期間危及旁觀市民或警察安全,這只是無能政府才會講的渾話。香港示威並非始於今日,負責任的執政者早應準備好應急方法,更不應威逼警察違反憲法及警察通例而執行不合理的命令,令警察變成專制政府的家丁打手。

七一當晚的抗爭行動很初步,也很克制,只是堵塞中環部分車路,留有轉圜餘地。政府是可以指揮交通改道而減低堵塞的,政府不做,是要誣衊示威者破壞秩序。也難怪,很多示威行動的成就,正是由專政政府促成的。

報道七一的很多電視台,都不惜依附強權,誣衊示威者,在報道示威者的行動和訴求之前,先來訪問示威者如何妨礙工人謀生,如何令沿途店舖關門。這些無聊的指責,都是要正面回應的。各位參與示威的市民,例如下次面對那些埋怨示威者堵塞道路的的士司機,可以如此回應:「阿叔,你明唔明白你點解要開咁耐車先至搵夠食?你的收入被大集團剝削,你其實是知道的,你想不想改變?你可以冷漠旁觀,保持中立,但如果你堅持自己搵食大晒,不必理會社會公義,堅持要我們離開,則請你落車,站到警察那邊。」小市民只見私利,可以寬容,但妨礙公義抗爭,便不可容忍。將那些躲在權威後面發惡的小人物抽出來,要他們採取立場,他們便會嚇跑。

小市民平日遭受挫折和欺壓,無法抗爭,於是形成扭曲人格,無奈又無助,卻又要依附強權,嘲諷正義人士而取得快感。我們正是不想香港人都如此淪落,如此病態,才出來抗爭的。

陳雲
文化評論人,德國哥廷根大學民俗學博士,
《中文解毒》系列作者。

2011年7月4日星期一

陳雲:放棄失敗,擁抱成功——香港民主運動升階的心理準備

香港民運一向都恐懼成功,因為成功帶來持續的成功,更大的成功,最終帶來自治和執政的責任,而這是香港民運在心理上從未準備好的。我們只是敦促政府改善,然而依然由這個垃圾政府代理我們的政治。政府看穿了我們的底牌,便將我們玩弄到底——拋出一筐羅的屏障議程和惡法惡政,用疲勞戰術來對付我們,只要我們一刻放鬆了,政府便通過惡法惡政。這種戰役,我們承受不了的,無法打的,

為什麼不在人潮最多、情緒最激憤、癱瘓效果最好的大白天,去堵塞馬路,而非要等到三更半夜,人潮減退到只有核心幾百人,才孤絕地走去人煙稀少的“絕地”(政府總部和禮賓府)留守和象徵式地堵塞車路?最終等待的是警察在兩三點拘捕的“訊號”,大家可以“收工”嗎?

為什麼“反高鐵”的時候,我們要在立法會外邊架設電視屏幕轉播,一群人緊張地評述會議,等待裡面的保皇黨回心轉意?為什麼不在他們開會之前或會議期間,就衝出去堵塞中環的馬路,令裡面開會的人知道民眾的激憤,而必須撤回議案?

為什麼我們要示人以弱,被政府和保皇黨嘲笑和侮辱?就是我們沒有準備好迎接民主運動的成功的後果——執政。我們甘於做壓力團體,向獨裁政府施壓,然後等待他們做一些修補或改過,令我們的生活好過一些,僅此而已。香港自治運動(HKAM)的目的,就是告訴大家,準備好參與政治,港人治港之後,大家才會告別失敗主義,擁抱成功。衝破了這個心理障礙,香港的民運就步上康莊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