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月30日星期日

試黃耆建中湯

這個包裝,不正是我們小時候吃的糖芽糖嗎?


我無疑對麥芽糖是有癖好的。在華潤買不到蝶蝶牌,結果在樓下附近舊式雜貨舖買的,$8一罐,味道不錯,應該說,我未開罐就對它很有好感,因為那是童年的回憶。生產商寫明是「寧波鄭萬利釀酒有限公司」,他們是不是用釀酒方法製作我當然不知曉,但味道是很不錯的,害我馬上拿餅乾出來飽吃一頓。(但挖飴糖好累哦,筷子都幾乎斷了!)

朋友問我怎麼近日沒寫Blog,那是近日在讀點書,而且身子到了冬天也出了點亂子。去看醫師,他說我脈弱了許多,氣不夠,得補一補。我說自己都快把不到脈了,引得他大笑,在藥中替我加入黃耆五錢。

氣不夠,就有朋友提我不如試試黃耆建中湯,結果就去配來吃,原方加今量1.5兩黃耆,我在方上寫上「北芪」二兩。配藥時叔叔問:喂,你上面全部係兩呀呵?「對對對」我連忙說。

看來很少人開這種方。附子我又一兩兩的開,每次去他都問我:是兩哦?不是錢?

以往我吃小建中沒反應,左右對照過,明明沒有開錯嘛,我開0.3(桂枝等一兩,一樣沒即時反應,但這個一吃下去,半小時來開始想睡了。煎了一次,二煎一次,吃後都想睡,昨天那一覺睡得還很沉,早上起來舒適無比。我等中年人不過求個睡得好,拉得好吧了。

而且脈比前兩星期都有力多了。

說身子出毛病,但身體總是比去年好了,2010年我整年沒開過冷氣,冬天至今沒開過暖爐,手腳都是暖和的。今年的小計劃是學氣功,我練了幾天都未點火,看來還得花些日子揣摸。

寫到這,有點累了。

2011年1月25日星期二

陳雲 :飯要燙熱

轉角 - 陳雲
飯要燙熱

(2011年01月25日)

工作地點離家太遠,外出食飯避免不了。然則,無一家餐館合意。

我評斷中餐的標準很簡單,也極嚴苛。就是飯必須燙熱,而且軟硬適中,偏於乾硬也可。然而,單是飯燙熱一樣,香港無一餐館合意。從街坊小館到富豪飯店,無一間合意。重申——是一間也無。
唯一合意者,是元朗酒樓的缽仔蒸飯,然而那是特地煮的,用來淘豉油豬油,不是一般用餐的碗飯。缽仔蒸飯收費較貴,而且要燙融豬油,非熱不可,是故不在此例。該等酒樓平時奉客的碗飯或碟飯,都是半冷不熱的,便是明證。

法國餐廳的麵包,意大利餐廳的意大利粉和薄餅底,日本餐廳的飯糰和拉麵,都是鎮店之寶,玩忽不得。

然而,中餐館老闆的腦筋卻在山珍海錯裡鑽,忽視了飯,這是捨本逐末,自貶身價。有時在貴價餐館,侍者端來的飯卻只是微暖,而且飯面濡濕,明顯吸了鍋蓋的水蒸汽。忍氣吞聲,無奈食飯。香港的餐館做到這種田地,有何話可說呢?只有乞丐才是食冷飯的,用冷飯待客,是當客人是乞丐了。

以前開茶樓的世叔伯,便以此教訓伙計。若客人不及時食而飯冷了,也要取回廚房更換,切不可用冷飯待客。即使香港目前地租昂貴,飲食生意難為,結業不做就是了,不應如此作賤自己,也苛待客人的。

一九八六年,在旺角珠海書院教書,午飯在麥花臣球場附近的洗衣街的燒臘大牌檔。食的飯便是燙熱,伙計在大電飯煲中勺飯之後,馬上蓋緊,唯恐失熱。在燙熱的碟飯上鋪燒鴨和油雞之類,便可將油脂融化,得燒臘碟頭飯之妙。然而,一九九五年自德國遊學歸來,一連五六家大牌檔,全拆了。

在家裡食熱飯,倒是容易。電飯煲如果功率不大,飯熱而不燙,卻是美中不足。柴炭爐加瓦煲煮的飯是天下至味,無可取代,即使煤氣也無法比擬。煤氣的武火猛列,但文火則後勁不繼。柴炭爐的文火,依然火氣十足。故此,上好的煲仔飯,只能用廣東砂煲及紅土炭爐來煮。其他的,都是無可奈何的代替品。

家中電飯煲功率不大,補救之法,是將碗飯放入微波爐加熱。微波爐用水分子震盪的原理加熱,期間會揮發水分,用來「叮飯」,也順便將飯的水氣逼出,略略做到炒飯的效果。

若家中有燒鵝、油雞、肥叉燒之類,可將燒臘埋沒飯中,放入微波爐,避免爆油四濺。兩分鐘之後,飯即燙熱而偏向乾硬,而且吸了爆發中的油脂,嚼之有如昔日街邊燒臘檔的熱燒臘飯。

德國哥廷根大學民俗學博士,
嶺南大學中文系助理教授,《中文解毒》系列作者。

陳雲:出入平安,廣東大吉


1月25日 星期二 00:22
童年讀書,遇到成語「白駒過隙」,虢國夫人的虢(gwik1)字又未學,便用英文的quick來勉強標音。當時老師見了標音,會心微笑,同學也沾沾自喜,認為白駒過隙,真的很quick嘛。入了大學,讀了音韻才知,粵語的速與捷,都是短音的,法文的vite,德文的schnell也是。至於快,本義是欣喜,如快樂、暢快、快意,快字轉過來的快捷之義,即是由心情暢快而引申事情順暢,沒了短促之音。

粵語與國語的詞彙不同,除了翻譯差異,也由於音義不同。例如express delivery,香港譯為速遞 ,內地一般稱為快遞。香港郵政 的服務入了大陸之後,依然沿用速遞,但Fedex、DHL及UPS擴張大陸業務之後,便捨棄香港的譯法,改稱快遞。講粵語的人,知道「速」是比「快」更為急迫,因為速(cuk1)是短促的入聲,縱使「速」字比「快」字生僻,民眾也會領略為何叫速遞而不叫快遞的。北方官話音韻破損,丟失了合口音和入聲,講北方話的人便無法理解為何香港人會用速字代替快字。普通話讀速(su)與快(kuai),並不能分辨時間之長短也。

道教的咒語,「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便用了短促聲的急(gap1)字。道士吆喝「妖精速速遁逃,休得怠慢!」便用了速字,不用快字。往昔的香港幫會嘍囉勒索人家金錢,會說「速速磅水」或者用押韻講出「速磅速磅,唔好兩頭望!」在粵語環境長大,連黑社會都懂得速與快的分別。

中文本來是音義合一的邏輯語言。如粵語的啜飲,啜是啜嘴的zyut3(juet3),飲是合口的jam2,嘴形如字音,是音義合一的明證。換了普通話,chuò yìn卻不對嘴形,平白糟蹋了中文的古音傳承。

新年快到了,恭祝識得欣賞廣東話的人,出入平安,飲和食德。

2011年1月21日星期五

彈弓

這段片很有趣,原來詠春的基本功有這個練法。

這片中講的是怎樣應付壓力,也就是遇上巨壓,怎去對抗,每門功夫各有方法,但愚見以為,是較高級的拳術才有這樣的訓練的,因為他要練的是以小戰大。太極拳的方法,是把自身變成一條彈弓,把對方的力道都引到地上,在可以應付的力道內,壓力越大,彈力越大。當然,力道大到一個程度彈弓是會折斷的,但彈弓是生的不是死的,你不會只接不放,高手接力後你可乘勢而上,大概等於你一掌壓在彈弓上,但彈弓在受壓後儲力後發力彈到你下巴,那種爆炸力是很驚人的。詠春這身法心法有異,但用起來似乎有同功之用。

這大概算是詠春拳的軸吧,這些東西,幾十年前一定是秘密,不輕易教的。網絡真是神奇。



另一段也很有趣,看罷就了解為甚麼一些人學詠春後認為詠春不能打,因為他學錯了。

2011年1月16日星期日

沈旭暉筆下的孫中山

*按:到藝術中心一遊,隨手拿了本新一期藝訊,看到有讀者(教育界)大罵沈旭暉污蔑孫中山,事源一篇九月號的《十月圍城》影評。印象中我有拿過這篇影評,卻沒有細看,今次且一併Copy在此。本人向來反權威反個人崇拜,採信那一邊就不必多言了。歷史往往是勝利者寫來方便統治的。


《〈十月圍城〉與1905 年的「國父」》

沈旭暉 / 現職香港教育學院社會科學系副教授,香港中文大學全球政治經濟碩士課程統籌及客席副教授,Roundtable Network(香港社會科學研究網絡)理事會主席,香港國際關係研究學會主席。牛津大學國際

《十月圍城》叫好叫座以後,連帶晚清史和香港史也讓社會重新注視,但究竟電影情節在真正史實能否出現,卻是另一問題。說到底,《十月圍城》和正史相比最可商榷之處,正是支撐全電影的關鍵假設:孫中山在全國和香港華人社會(起碼是「進步」華人社會)深孚眾望,被廣泛看作無可取代的革命領袖,所以那麼多和他素未謀面的熱血青年、江湖草莽,才願意為他(而不是「革命」)出死力。今天,我們以為有了國父出山,信眾為他死節乃理所當然。其實,在一九零五年,孫中山固然不是「國父」,魅力也沒有達到那種偶像程度。歷史更沒有出現大清敢在大英殖民地策劃的大追捕,一切都是虛構。只是孫中山是國共未來統一的最後備用工具,神話是必須維持的,否則不但《十月圍城》拍不成,兩岸統一恐怕也統不成了。

孫中山與草莽江湖﹕ 本人就是暗殺專家
觀乎歷史,孫中山的威望在他死後要比生前高,在海外要比國內高,在極少數留學生群中要比在絕大多數人心目中要高,這些,都是客觀事實。他得以成為「國父」,一來源自國民黨統治民國的政治需要,二來源自共產黨建國後的統戰需要。其實,他在世時口碑頗有爭議,人民一度稱之為只懂吹水的「孫大炮」。他年輕時,在香港被稱為「四大寇」之一,另外一「寇」,正是《十月圍城》的革命輿論機器《中國日報》社長陳少白;又有一寇尤烈,是特區前女高官尤曾嘉麗的曾老爺。雖然「寇」只是戲稱,但孫中山與真正的「寇」聯繫甚廣乃不爭事實,造型倒是跟一般套版的搞事分子相若。

既然孫中山江湖味特濃,他的好些作風也相當獨裁,曾長期在幫會生活、甚至有特定「職司」的他,也喜歡用黑幫的非常手段,更與多宗涉及派系鬥爭的暗殺案有關。他的親信陳其美(即後來國民黨CC 系領袖陳果夫、陳立夫的父親)就是暗殺專家,甚至近年有史家提出,孫中山才是國民黨秘書長宋教仁遇刺的最大得益者,因為宋的崛起和他的政黨政治主張,影響了孫中山的領袖權威,並懷疑陳其美——而不是教科書暗示的背負罵名多年的袁世凱——才是真正兇手。這樣的立論自然過份大膽,而且確鑿證據今天更難掌握,但假如這樣的翻案足以成立,我們對近代史的全部認知,就會全盤改寫。

從打手印談起:個人崇拜的近代祖宗
此外,孫中山也喜歡部屬的個人崇拜,例如規定中華革命黨成員必須對他打手印效忠,並居然以此作為入會儀式,就是典型的秘密幫會那一套,革命元老黃興就以這為藉口拒絕入黨,儘管此前二人已公開不和。剛才談及的陳其美,卻是大力支持這一套的幫會人物。這樣的「革命個人化」,對後來變本加厲的蔣介石、毛澤東的個人崇拜傾向,不可能沒有啟發。總之,在清末民初,社會輿論並沒有一邊倒的將孫中山當作一股政治清流,反而不少人覺得他是依靠「外國勢力」、為求目標不擇手段的投機分子。

諷刺的是,民族主義情感濃烈、以「當代關羽」自居的北洋軍閥吳佩孚等傳統儒將的清譽,在當時一般平民百姓心目中,恐怕還要高得多,這位吳大帥更是史上首位登上美國《時代》雜誌封面的中國人。對解構上述孫中山神話,台灣綠營獨派文膽黃文雄的《國父與阿Q》是有趣的閱讀,當然他的意識形態極偏頗,同一系列還包括為南京大屠殺翻案等「大不韙」作品,但畢竟為通識讀者提供了另一面向,讓人從不同角度瞭解我們的國父。

事實上,在辛亥革命前後,孫中山主要在海外活動、籌款,和自導自演「倫敦蒙難記」一類宣傳劇目(他不斷在大清駐倫敦使館跟前挑釁性的巡邏,以圖「蒙難」,等待老師拯救),忙也許是很忙,但在國內,基本上沒有甚麼實力和影響力。他策劃的那些包括《十月圍城》背景在內的事變、起義,頂多都只是隔靴搔癢,對滿清沒有什麼實質打擊,目的可以說是用來提高士氣、製造革命氣氛,但也可以說是在利用同志的生命、製造烈士,再宣傳革命正宗來自自己。而本片所謂「十三省代表」的代表性,也十分可疑。畢竟,革命黨得以壯大,主要還是靠中國各省軍事學院內部傳播的新思想,這過程中,孫中山什麼力也沒有出,也出不了,出力的都是對軍隊有影響力的實力派。

到了辛亥革命成功,他才急忙從海外回國,跟其他人「共商國事」,別人心裡不可能不冒出「抽水」的感嘆。假如《十月圍城》虛構的一役,已是孫中山策劃革命運動的代表作,這只反映了他在運動原來的位置頗為靠邊站。至於後來他源何得到革命最高領導的地位,嗯,很敏感,那是需另案處理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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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為一月號讀者來信:

沈旭輝先生污衊國父,須深切反思及公開道歉
高家裕 / 香港教師會名譽顧問、前會長;中國知識學會會長;國際筆會香港中文筆會會長;香港文化藝術工作者聯合會理事會主席;香港公民協會常委(前副主席、原秘書長)

編者按:二零一零年九月份《藝訊》刊出沈旭暉先生撰寫的《〈十月圍城〉與1905 年的『國父』》一文,其後收到讀者高家裕先生的來函,《藝訊》遂於本期刊出高先生的文章與沈先生的回應。

資料

這並非一篇一般性的「讀者來論」,而是作為一名教育工作者及如同億萬對國父孫中山先生無限景仰的同胞一樣,當他心目中極度欽敬的偉人,被人惡意污衊,民族感情受到傷害,偉人形象受到扭曲所產生的極大憤怒,必須予以嚴正譴責,並受眾多學校師生委託,為文要求沈先生反省及公開道歉,以釋民憤及還孫中山先生以公道。香港教師會理事會亦因此而議決,請筆者再寫就此文,向沈先生提出嚴正要求。

本年九月份的香港藝術中心《藝訊》中載有一篇為《〈十月圍城〉與1905 年的『國父』》的影評。內容竟只有三兩句是提及《圍城》一片的,其餘一千多字,竟全部是刻意污衊中山先生,意圖扭曲其形象,其目的就是要誤導廣大師生及市民:孫中山其實一點也不偉大,相反的,他只是清末民初的「黑大佬」一名,心狠手辣,弄虛作假,意圖犧牲同志的寶貴生命,使自己撈取「革命導師」的名聲。甚至國民黨秘書長的被暗殺,中山先生也是幕後黑手。他在中國革命事業上,其實沒有甚麼貢獻,武昌起義後,他匆匆自海外返國,所謂其參國事,其實只是『抽水』而已。

扭曲歷史,誣衊國父,令人震驚
且看該《〈十月圍城〉與1905 年的『國父』》一文的部份內容:「既然孫中山江湖味特濃,他的好些作風也相當獨裁,曾長期在幫會生活,甚至有特定『職司』的他,也喜歡用黑幫手段,更與多宗涉及派系鬥爭的暗殺案有關。」

又說:「他的親信陳其美就是暗殺專家,甚至有近期史家提出,孫中山才是國民黨秘書長宋教仁遇刺的最大得益者,因為宋的崛起和他的政黨政治主張,影響了孫中山的領袖權威,並懷疑陳其美才是真正的兇手。」

沈先生在本段落中,還更用上「孫中山與草莽江湖:本人就是暗殺專家」作為小標題,足見其刻意營造中山先生是「黑老大」、「暗殺專家」及「剷除異己」的形象。但證據呢?只是一句:「近年有些史學家提出」,就希望達到「假如這樣的翻案足以成立,我們近代史的全部認知就會全部改寫。」

沈文又說:「在辛亥革命前後,孫中山主要在海外活動籌款,和自導自演『倫敦蒙難記』,他不斷在大清駐倫敦使館前挑釁性的巡邏,以圖『蒙難』,等待老師拯救。」──難道國父被滿清人員挾持入大使館前之一刻,沈先生親在現場目睹其情形?抑或中山先生事前曾之討論過其意圖?沈文又指清末國父領導革命,前後共十次,只是「目的可以說是用來提高士氣,製造革命氣氛,是利用同志的生命,製造烈士,再宣傳革命正宗來自自己。」其含血噴人,借影評為名,一意旨在污衊億萬同胞所共同景仰的民族偉人,真是人神共憤!

本來,電影也好,影評也好,也只是藝術創作,不一定要與歷史完全吻合。可對一位人所共仰的偉人的處理上,就必須小心謹慎,不能有所扭曲,尤其不能心存污衊。當然,創作及學術均須自由,但也不能因此而就可以信口雌黃,任意詆譭他人──尤其是眾所公認的歷史偉人。

遺憾的是,沈先生本身是一名「學人」,其在多間國際著名學府取得高級學位,本身擔負多個學術團體負責人及中文大學、教育學院等的碩士課程主任,但其論事之取態,竟與作為一位「學者」所應有的學術素養,或作為一位撰文者的應有嚴謹態度及寫作道德,竟有如此之大的落差,寧不令人擲筆三嘆!?
基於此,本人代表相關團體及廣大師生,要求沈先生深刻
反思及作出公開的道歉,否則便必須就其《圍城》一文中
所表達之各種說法,提出確切之證據,以證其言之有據,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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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回應

文:沈旭暉
現職香港教育學院社會科學系副教授,香港中文大學全球政治經濟碩士課程統籌
及客席副教授,Roundtable Network(香港社會科學研究網絡)理事會主席,香港國際關係研究學會主席。牛津大學國際關係博士,耶魯大學政治學碩士及學士畢業,研究中國外交、恐怖主義與全球化。著有電影評論作品《國際政治夢工場》、《國際政治夢工場II》及《國際政治夢工場III ──中國影樓》。

《藝訊》編輯傳來一位讀者就筆者《十月圍城》一文的評論,希望筆者簡單回應。由於知會時間甚短,筆者只能簡略從給學生的課堂筆記引用一些史料,對這些問題有興趣者宜閱讀原文。

一. 關於孫中山的早年革命資歷被後世黨史加工證據極多,以其起家之興中會為例,原有班子在海外只從事賣獎券一類層次的活動,孫賺了錢後卻以政變手段強奪楊衢雲在香港的革命組織輔仁文社,這在史學家哥倫比亞大學博士唐德剛的《晚清七十年:袁世凱、孫文與辛亥革命》有考據,他特別說明「絕無意貶抑中山先生的歷史地位」,只為取締「視天下無不是之父母的譜牒方法」。

二. 研究孫中山自我偶像化的代表作,首推史學家牛津大學博士黃宇和之《孫中山倫敦蒙難真相》。他詳細考證當時所有史料證明孫及其幕僚極度炒作此事,也引述了三十年代史家羅家倫的《中山先生倫敦蒙難史料考訂》,後者記載了孫親口說自己「以大無畏精神自投羅網」。史家對孫本人是否自投羅網並無定論,但對這事的人為建構、以及《倫敦蒙難記》一書乃孫之倫敦友人康德黎代寫有共識。筆者曾聽本港史學領袖何冠環博士私人講授相關史料,印象難忘,我們理論上均為孫之學弟。

三. 孫早年加入洪門事跡為歷史常識,其與光復會領袖陶成章兇案之關連最為時人所議。台灣作家李敖文章《蔣介石捏住了孫中山的小辮》引述史料,重構了孫中山通過親信兼黑幫高層陳其美及其手下蔣介石暗殺陶成章之高度可能,這說法頗為時人接受,陶之好友章太炎即深信不疑。

四. 關於孫與宋教仁案的關係,雖然真相永遠成謎,然認為主謀並非袁世凱而是孫中山親信陳其美的學者愈來愈多,甘肅省社科院的張永東在《百年之冤:替袁世凱翻案》一書分析了當時不同報導,分析殺宋對孫、陳一舉兩得,既煽動對袁的不滿,又清除已控制國民黨的政敵,所本原始史料甚詳,類似觀點在海外作家盧笛的《國共偽造的歷史》有整章詳述,不失為一家之言。以刊載近代史第一手文章在老一代文人中家傳戶曉的《春秋》雜誌撰稿人李龍鑣,亦曾就宋案屬孫系所為的可能性與友人研究,資訊在網絡隨處可見。

五. 關於孫與廣東地方豪強的瓜葛,特別是他被一些時人視為獨裁軍閥的廣西關屠城的關係,可見諸孫之政敵陳炯明之子哈佛大學博士陳定炎與高宗魯合著之《一宗現代史實大翻案》。作者乃當事人後代,然資訊均有所本。六. 辛亥革命由各省新軍促成乃客觀事實,時人稱孫為「孫大砲」就是說他實力有限、以開空頭支票著稱,這評價在當時報刊隨處可見。曾參加中國革命的日本政治哲學家北一輝以過來人身份,批評孫在革命過程是「沒用的木偶」,立論偏頗,但反映日本朝野對孫只能靠日本的認知。孫提出以國家資源、鐵路抵押向日本借貸的條約、密約,在上述諸文及王耿雄的《孫中山與中日盟約的真相》等均有介紹,後人對密約是否他人冒簽未有定論,但對日本秘密資助孫中山換取在華特權的政策已有共識。對此收藏清末民初歷史檔案的史家雪珥有精闢解釋:「革命黨的民族主義,訴諸歷史上慣用的大漢族情結,以簡捷直接激烈著重破壞的憤青形象出現」(這教人想起今天的憤老憤青),日本以支持孫中山排滿為名,則可掩飾侵略中國利益之事實,「這從近年被學界披露並逐漸被接受的孫中山對日秘密協定等事件,均能窺見其斑」。

筆者縱有歷史學位,但並非研究歷史之專家,只是閒時略有涉獵相關文檔,原文乃介紹史家對歷史人物之立體演繹,並無個人喜惡與定論。相關資料在學界汗牛充棟,這篇回應也是隨手而成,深盼真正之專家指正。原文為筆者著作《國際政治夢工場III:中華魅影》章節部份內容,全書介紹了25 部和中國歷史政治相關之電影,最可讀的還是李照興兄之序言,他代入政治正確審稿員的角色諷刺個別人士將對本書的閱讀角度,高瞻遠矚。順帶一提,筆者在一群歷史研究前輩錯愛下剛接受所託,接辦有五十多年歷史的《春秋》雜誌,希望對還原歷史的立體、避免香港新一代只能接受單一國民教育觀點略盡綿力。人生苦短,回應是文水平有違筆者自定之原則,但被《藝訊》編輯們教育公眾的熱誠感動,謹此向對這些真正的教育工作者致敬。

2011年1月14日星期五

陳雲:反對壟斷 對抗複製



反對壟斷 對抗複製
(2011年01月14日)

有錢佬一胞三胎(1),貧窮人七屍八命。
有錢佬以地產霸權複製成功經驗,以生殖科技複製自己,窮人卻只能棲身蝸居絕窟,用闔家燒炭和連環跳樓的自殺技術,複製失敗經驗。官商勾結、地產霸權之下,這就是香港富人與窮人的命運。這不是「五十後」、「八十後」面對的世代抗爭問題,也不是仇富的心理問題,而是香港全民面對的階級剝削經濟及貧富隔離(poor-rich apartheid)的政治問題。

撰文:陳雲(節錄自《九評地產黨》)

地產霸權腐化香港的政治,敗壞香港的公德,吞噬老百姓的畢生儲蓄和閒暇享受,破壞小企業主的生計,毀滅窮人安身的舊區,蹂躪農民棲息的鄉土,掃蕩坊眾聚腳的街道,圈禁民眾聯誼活動的範圍,殺害野外生物。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後期逐漸成形的地產霸權,是虐殺香港公共生活、葬送香港共同前途的大兇手。香港地產財閥,罪行滔天,惡貫滿盈,是要打落地獄的一群妖魔鬼怪。
財閥何以成功,貧民何以失敗?略露一端,可窺全豹。同舟共濟,勤儉興家只是老百姓的《獅子山下》;財閥的《獅子山下》,是損人利己,見死不救。統治香港的,原來有兩批人,或者兩批鬼,一批是出面做事的黑無常,一批是背後坐鎮的白無常。至於閻羅王,以前在倫敦,如今在北京。
天水圍的悲情,由地產商和政府聯手造成。天水圍人口二十七萬,失業率高達百分之九,高踞全香港。居民可以到區外找工作,卻要忍受高昂的交通費和漫長的交通時間,犧牲家庭積蓄和閒暇時間。天水圍的地價和工資相對廉宜,交通網絡也算發達,鄰近元朗和邊境地區的消費力也高,很多團體和名人向政府獻計,在天水圍發展商業和服務業,例如邊境商貿中心、物流和迷你儲物貨倉、飲食市集(大牌檔中心)(2)、散貨場中心(factory outlet)、護理服務中心等等,然而一一被政府推搪過去,無功而還。2010年12月6日英文《南華早報》的挖掘式報道,終於揭開悲情城市的謎底;1982年,政府開發天水圍新市鎮之際,與Mightycity地產發展公司(3)簽訂密議(正式名稱叫「私人備忘錄」private memorandum),限制政府不得在該區另行發展商業,以免妨礙私人屋苑的商業收益。

商督官辦 暗無天日
1988年,政府與發展商簽訂的私人備忘錄首度發威。當時政府建議在天水圍新市鎮第三十三區興建一座永久街市,但發展商反對,結果改為臨時街市,後來更拆卸了,變成巴士總站及中央公園塔。拓展署在1989年3月通過的天水圍分區規劃大綱圖內說明:「在該處建立永久街市,可照顧私人屋苑居民的需要。Mightycity卻反對計劃,認為會對其商業設施構成競爭。」這只是白紙黑字記錄在案的一宗。
以前滿洲政府的異族統治,暴虐無道,清末之際朝廷即使積弱,試行開發實業,也知道要官督商辦,責成企業按官家吩咐辦事,不可侵吞公家利益,然而香港卻是商督官辦,政府坐視天水圍新市鎮生靈塗炭,也不敢向地產財閥吭聲一句。地產商何以大發特發,窮人何以日捱夜捱,闔家自殺,原因就是政府偏袒地產商、以利益收買地產商,以便彼此合謀,共同管制香港人民,虐殺香港人民,甚至不惜犧牲公共利益,向商家放權讓利。天水圍的案例,只是最明顯的,明顯到報章可以輕易追查到真憑實據的一宗。若說地產財閥是妖精惡煞,香港政府便是羅剎魔鬼,幕後黑手。
該私人備忘錄透露的,只是當年香港政府與發展商的「私人」交易的一部分。1982年,政府以高於市場價格向發展商買回面積接近五百公頃的魚塘和農地,然後再與發展商共同開發。事緣1977年,當年的土地供應特別委員會(或稱土地闢增特別委員會Special Committee on Land Production)建議研究開發天水圍新市鎮。春江水暖鴨先知,財團Mightycity窺準發展機會,1979年起開始在天水圍收購農地及漁塘,面積多達四百八十八公頃。Mightycity當時的股權分布為:華潤持有51%,長江實業擁有12.5%,會德豐、Trafalgar Housing及其他共佔36.5%。Mightycity囤積大量土地之後,接觸政府,提議興建一個可容納超過五十萬人口的新市鎮。財團原來的計劃是,撥出部分土地予政府興建公共房屋,以換取政府興建整個新市鎮的基建及公共設施。1982年,政府否決地產商的建議,但同年,財團卻得到政府不尋常的、更為優惠的安排:地政工務司陳乃強在1982年7月29日公布,政府會以二十二億五千八百萬港元向Mightycity回購所有天水圍農地和魚塘,再以八億元的代價向發展商批出當中四十公頃的土地。政府以每平方呎四十六元向財團回購農地,呎價比1980年一次由法庭處理的土地拍賣的估值多出三倍,該年的拍賣價只是每平方呎十一元半。

政府倒貼 市民遭殃
政府一貫的開發原則,是地產商要求發展農地,便要向政府補地價,財富回籠官庫,但開發天水圍的安排,卻反其道而行,由政府用高價向地產商回購全部土地,再批出土地與地產商開發。香港大學社會工作及社會行政學系副教授羅致光評論此事:「政府決定以高於市場價格向發展商買回土地,並且簽署私人備忘協議,以今日的標準來看,是不可想像的。」羅致光是少數閱覽過這份協議的非政府人員,據羅教授了解,只有少數高級官員可以接觸此私人備忘錄。
根據1982年7月29日簽署的官商私人協議,天水圍新市鎮內一百六十九公頃土地劃為發展區,其中三十八點八公頃交予Mightycity發展私人屋苑,其餘一百三十公頃則留作興建公屋及資助房屋。一百六十九公頃以外的土地由政府留作土地儲備。1988年,該項投資額達數十億港元的私人屋苑發展計劃展開之際,長實集團及主席李嘉誠個人分別增持Mightycity的股份至48.25%及0.75%。同年,政府委任長江實業為「項目經理」(project manager)。1992至1999年間,Mightycity在天水圍興建了唯一的私人大型屋苑嘉湖山莊,共有一萬五千八百八十個住宅單位。屋苑內有總樓面達七萬五千平方米的商業設施,包括嘉湖銀座商場及有一千一百零二個房間的嘉湖海逸酒店。然而,即使社區需求殷切,政府卻受制於協議,無法建立一個如沙田、荃灣一般的自給自足的新市鎮,促進本地就業,令社區健康發展,政府只能在公共屋邨設立一些街坊小店,其規模也不能威脅Mightycity發展的私人商業設施。(4)
英文《南華早報》揭露密議之後,消息即日在面書廣傳廣論,眾人譁然,粗口橫飛,但此地並無一家中文報紙夠膽跟進,只有網站《獨立媒體》出了個中譯本。香港發生了甚麼事?一個富裕無倫、資訊暢通的香港,被人弄得遍地都是活殭屍,揭發了匪夷所思的官商勾結大計謀,此地卻沒有一家獨立的中文報紙或中文電視台仗義執言,答案不是很清楚嗎?

政權交接 地產成魔
該匪夷所思的官商協議,在1982年達成,有其特定的歷史任務。1979年,港督麥理浩訪京,會晤鄧小平,意會到1997年主權移交的限期,部署撤退。前殖民地政府準備加強建設香港,將香港從一個殖民地變身為接近自主運作的城邦,做到市面繁榮,福利優厚。然則,由於殖民地政府不可能遽然給予民主自治,卻要維繫和諧穩定,又要大興基建與提高公共服務,錢從何來,合謀者(買辦)在哪?抽重稅又不行,向人民徵重稅的代價,是必然刺激民主訴求。
德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破產之後,政府用土地代替黃金,支持貨幣,帶起一切信貸衍生的經濟侵奪,令國庫迅速膨脹,有錢可用。這一招變賣國土、挑選買辦、充實國庫而又不必民主授權之計,九七過渡期的香港政府懂得,現今的中共政府也懂得。
英國人部署撤出的時候,與中共妥協,收買中共代辦及香港華資,將華資地產財閥捧上神壇,默許他們取代英資,成為香港商業的支柱,用商業財閥穩定交接期間的政局。今日香港官商勾結的政局,是回歸前的中英勾結所奠定的。地產財閥食了中英兩家茶禮,左右逢源,壯大之後恃勢凌人,同時進駐中共的人大政協和港府的立法會功能組別和諮詢架構,劫持政府,阻擋民主,以免一人一票的制度可以限制他們的暴利。從上述Mightycity當年的股權成分之中,即使是對政治經濟學一竅不通的人,也能讀出箇中玄機。
政府限制土地供應及公屋供應之下,香港地價拾級而上。由於此地的人無家無國,一時之間難以凝聚共同信念與地產霸權抗爭,以致大家都將共同的命運抗爭化作私人的命運拼搏,爭相入市買樓,致令此地民風畸變,以擁有金錢及樓房為唯一成功標準,鄙棄文化價值,令上世紀七十年代的香港人文精神,無以為繼。地產商建立的私人屋苑,形同獨立堡壘,四周門禁森嚴,即使個別商場有地面商舖,也在公路之側,毗鄰各種阻礙設施(停車場出口、垃圾房、落貨位、巴士總站車道等),行人稀少。即使地產發展項目在市區街道之內,政府也放棄規劃及監管的權力,坐視地產商封鎖地面,用圍牆及停車場出口截斷街道。至於原本屬於公共空間的商場空地及通道,政府也委託地產商管理,任由地產商訂立苛刻的管理章則,甚至私下出租謀利。地產商不斷複製屋苑和商場,公共空間和街坊生活節節敗退,終有一日,香港變成堡壘林立的歐洲中世紀黑暗時代。

惡霸擋路 港人起義
香港的問題,絕不是「五十後」鬥「八十後」的問題。大量「五十後」的人,都是被社會遺棄的窮困階級,很多老人家流落街頭拾荒謀生,只有絕少數人成為中環大亨。香港面對的不是世代抗爭,不是老人不願退位而年輕人不能上位的問題,而是共同的時代問題,是機會重新開放、經濟轉型和社會價值觀改變的問題。「八十後」提出的議程,是跨世代和跨階級的香港人的共同利益。踏入二十一世紀,2000年之後的幾年,八十後提出的保育香港運動,保衛天星碼頭皇后碼頭、保衛灣仔喜帖街的街坊生活、反對時代廣場圈禁公共土地、反對興建高鐵浪費公帑破壞人文地理、保衛菜園村及鄉郊農民生計,都是代表香港整體人民、特別是代表被剝削的弱勢社群去抗爭的,絕不是為了自己的世代利益。香港人普遍的仇富情緒,咒罵地產財閥,咒罵收樓惡魔,咒罵「領匯」吸血鬼,也不是痛恨資本主義,而是反對財富掠奪,反對官商勾結的地產霸權。
香港目下的問題,是富人階級壟斷一切資源的嚴重問題、貧富對立的問題。香港所有資源——金融地產、商舖租金、自然資源、濕地、郊野公園勝景都被地產財閥據為己有,這才是我們面對的大問題。
香港已入絕境。老財閥的成功圈地經驗,老高級中產的私人置業自保,面對新的金融資本主義和跨境資金,以及香港民風之衰敗,已經無法複製。雖然富人關閉名校的大門,也霸佔優秀的山水環境,企圖獨享其成功複製權,甚至借助人工受孕和代母服務,真的在生物上複製自己,也是徒勞無功。香港面臨的是階級鬥爭。階級鬥爭有兩個工具,第一個是和平的選票,即是民主充權,第二個是暴力的革命,推翻現行秩序,重建民主。兩個選擇,就擺在我們面前。民主的效益比暴力革命好得多,民主是理性的選擇,因為暴力革命之後,始終要回到民主。然則,香港的富人階級誤以為窮人不會走上暴力革命以開啟民主的路,於是不斷霸佔資源和設下壁壘,逼死窮人,最終,他們將是暴力革命的締造者。
股壇聖手、一代富翁曹仁超坦誠表白,他們的一代地產金融炒家,成功踢走英資,掌握地產複製財富的方程式,預支了香港四代人的金錢。他向年輕人擲下戰書,要年輕人另闢蹊徑,找到「五十後」一代不懂得的方法。(5)我不是年輕人,也不是坐享地產套利術的老資產階級,但我不妨提出我的方法。正如本文開首說的,地產壟斷是政治問題。政治問題,政治解決。政治鬥爭,恰好是地產霸權不懂得的方法。
民國九十九年夏曆庚寅年十一月十七日冬至 西元二零一零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註釋:
(1)2010年10月底,香港報章爭相披露一未經當事人確定之消息,轟動香港。富豪李兆基之子李家傑在境外借助代母產下三子。李家傑單身而有三子,即是三子一出世便遭剝奪母親之身及母親之倫,令港人困惑。參閱見〈代母產子觸發社會討論〉,《明報》,2010年10月28日。〈代母產子全城熱話 李家傑:給我私人空間〉,《頭條日報》,2010年10月30日。
(2)該計劃由蔡瀾在2008年12月構思,向政府提出在濕地公園附近發展112B區開設三百個熟食攤檔,2009年告吹。蔡瀾寫下〈羞恥〉一文悼念其「大牌檔村」計劃,見《蘋果日報》副刊,2009年11月16日。另見英文《南華早報》報道,Job-creation plans for Tin Shui Wai rejected,記者Vivian Kwok,2010年12月3日。中譯本參閱〈天水圍創造就業計劃被否決〉,《獨立媒體》網站(http://www.inmediahk.net),2010年12月9日。
(3)Mightycity當時的股權分布為:華潤持有51%,長江實業擁有12.5%,會德豐、Trafalgar Housing及其他共佔36.5%。該公司現時的股權分別由華潤創業及長江實業集團持有。
(4)以上報道,摘錄自英文《南華早報》,Colonial deal built ‘City of Sadness’,記者Vivian Kwok,2010年12月3日。網上閱讀:http://topics.scmp.com/news/hk-news-watch/article/Colonial-deal-built--City-of-Sadness。中譯本參閱〈八二年官商協議限制商業發展 種下天水圍「悲情」禍端〉,《獨立媒體》網站(http://www.inmediahk.net),2010年12月9日。
(5)〈與曹仁超對話〉,Milk雜誌,2009年5月27日。
尊子漫畫,原載於《明報》

2011年1月11日星期二

教中文,用粵語

教中文,用粵語(上) 1月4日 星期二 00:20

辨別人與其他動物的其中一個標準,是語言能力。發出聲音,產生意義,而意義的單位,即是語素(phoneme),可以自由組合,變成詞與句。語素有元音、輔音和滑音三種。原則上,語音和意義的配搭是任意的,但經歷悠長的文學創作之後,也有約定的對應關係。例如英文的輕重音與中文的平仄聲,各有其感情對應。做詩文、作演講、寫通告,要打動人心,音韻節奏,不可不通也。

中文的文言創作,語音以隋唐的中原音或北宋的中州音為本,輔以當時的方言鄉音,故此,繼承自明清北方官話的普通話,丟失了音韻,特別是入聲和合口音,頗不利於文學之傳承。文學一旦失陷,則品味教育與言辭修養,無從說起矣。

北方人無可奈何,只能接受語音殘缺的現實,嶺南人有來自秦漢隋唐的粵語,就不要屈就北方官話,自我作賤,用普通話教中文了。普通話是中國交流語,是必須學的,然而普通話語音簡單,極容易學,是毋須改換中文堂的授課語言來學普通話的。真的要加強鍛煉普通話,可以闢出一兩個術科來做教學語言,中文堂則須堅持粵語教學。這是語言科學的通則,也是文化傳承的宏願。粵語區用普通話教中文,是以俗變雅,用夷變夏,違背孔門之教。

普通話讀舊詩詞不合音韻,已是常識。然而,由於古人詩文不分家,散文也講究音韻鏗鏘,故此用普通話學古文,一樣是不得要領。

北宋范仲淹撰《嚴先生祠堂記》,歌頌漢光武帝之高士嚴子陵之高風亮節,初作「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德,山高水長。」高士李泰伯看後說:「公此文一出名世,只一字未妥。」提議將「先生之德」字改為「先生之風」,一言驚醒,范仲淹欣然從之。從意義而言,「德」字狹窄,不如「風」之廣泛,流風遺韻,與「山高水長」相配。從音韻而言,「德」(dak1)字短促而絕,意味風流絕焉,不如「風」(fung1)之響亮遠達。

粵語傳承古音,讀德字顯見短促,讀風字則暢達綿長。用普通話讀,有分別,但對比不大。由於中文是音韻語(tonal language),修辭意義也用音韻傳達,北方音韻不通,單憑字義,便無法學到古文精義。

再舉一例。歸有光《項脊軒志》,以陋室之幾度修葺,比喻家庭之悲歡離合,通篇的文眼,只是一句「然余居於此,多可喜,亦多可悲。」文章各段,由悲轉喜,由喜轉悲。悲喜之轉化,除了依靠敘述事態,也因悲(bei1)喜(hei2)二字韻母相同,發音相近。用粵語誦讀,音聲入耳,解得通暢。用普通話誦讀,悲(bei1)喜(xi3)之轉,語義可解,語音則不解。

音義離散,是北方普通話的莫大缺陷,由康熙皇帝強行指定北方話為國音之後,乃至中共用刑法和公共政策強行推廣普通話,是近代中文傳承之大遺憾,於詩文之創作,於哲理之開闢,其禍患無可挽回。惟望嶺南邊陲之地,特別是擁有文化自主權之香港,可以保存粵語教學,為中華音韻延續香火。


教中文,用粵語(下)

1月11日 星期二 00:20

去年十二月十日,諾貝爾和平獎頒發之日,電視新聞見的是一張空凳。事後,有作家矯正,說是空椅。那是有靠背和扶手的,當然是椅。港人說它是凳,是另有所本。

二十多年前,夏韶聲唱的《空凳》,林敏怡曲、林振強詞,是哀悼老父大去之後,剩下空凳一張。長輩在家中安坐的,自是椅。一九八五年亞太流行曲創作大賽的台上,夏韶聲演唱此曲,台上擺的道具,也是椅。

粵人文如其音,凳是凳,椅是椅,只有囉唆不覺其煩的某些北方人,才好意思將口語的椅子和凳子,直寫入文。香港人愛說空椅是「空凳」,純是由於粵人聲韻敏銳。凳(dang3)之音,如磬如鐘,有虛空迴響,可承接前面的空(hung1)字的虛空音;椅(yi2)則是舒展太息之音,將「空」字的韻洩去了。凳之音,有想念已久、虛位以待之意。北方的凳(deng去聲),其音略為短狹,如登高的登,沒了虛位以待的聲音聯想。寫「空凳」,北方人不會明白,他們愛寫「空椅子」。在「普教中」的香港學校,學生連寫「空椅」,也會被北京 老師紅筆打叉的,說不合「現代漢語」的規範。

以前香港人命名機構和商店,也講求音韻。例如「香港電台 」(hoeng1 gong2 din6 toi4)用粵語讀,恰好是粵語韻表的高平、高上、低去、低平,其聲由高平開首,用低平受束,高平是正氣,低平是親民,四字讀來婉轉平和,安慰人心,可謂金聲玉振之佳構。一九七六年,有了電視製作之後,英文改為RTHK(Radio Television ),中文依然是「香港電台」,是粵音聲韻的堅持,只有香港人明白。

北方官話混雜胡音,再遭受政治之規定而簡化,脫落大量音韻,與漢字可謂音義離散,不利語文傳承。很簡單的,粵語讀的「合」(hap6)字,真的是合口而緊閉的,音義相合。普通話的合(hé),就張開了口,想合也合不來。粵語說的荊棘(ging1 gik1)滿途,短而刺耳,聽了就知是滿途荊棘。普通話說的荊棘(jīng jí)滿途,憑聽覺,輕輕浮浮的,還以為走上了鵝絨鋪的榮華路。

粵語講「含蓄」(ham4 cuk1)兩字,前者是合口音,後者是入聲。粵人說含蓄,含真是合口的含住了,蓄是真的緊密的蓄住了。普通話讀含蓄(hán xù),含不了,也蓄不住。講含蓄而不得含蓄之聲的方言族群,要知含蓄為何物,難矣。北人用普通話學中文,引致音義離散,文化也隨之失落。北人是無可奈何,隨他去了,廣東人、香港人也用普通話學中文,就是犯賤了。

2011年1月5日星期三

一說便俗

這一段很好笑。



與朋友聊起,她說:咁唔通明星同一個賺二萬的戀愛會成功咩。

我已屆中年,也不至於這麼天真。愛情,特別是相處,固然與收入/背景有關,從前中國人說竹門對竹門,木門對木門,在某種意義上是對的。但中國人另有一句話,叫做「一說便俗」,對呀,這樣一說,便俗了。

每個人心中都有個價,對每件事有個期望,但你總不能就把它宣之於口,你畀幾多我就做乜,再多我就替你XXX。等於你問我要找個女朋友,到底身材要多好呀?也許我這種鹹濕阿叔心中說:33C會不錯哦,再多更好,但我不能公開說,一說便俗了。這不是虛偽,而是禮儀,人生中有很多事情是碰碰撞撞的,戀愛是找別人,也找自己:原來我是缺了這種特質,但在你身上找到;有時是「原來你也在這裡」。但你一開始就玉帛相見,就沒有中間的樂趣及禮儀了。

聞說陳冠希泡妞是不用一般程序的,看了中,就馬上SEND SMS:我想你替我吹。那work唔work,work!在他身上work,但中間有無有愛情,看來就沒有,就算有,也在性之後。有些事,不能太白。像傅小姐這麼,被人說是在賣,也不能怪別人多咀了。

再說,傅小姐的邏輯錯得離譜。片中她說自己現在的使費,租金也要四五萬元,所以找一個賺十萬的是有數得計,又說若離開了這個圈子,就不需這個數目云云。想試問,她既然在這圈中,有收入,自負盈虧,請問租金是否由自己交?還是她打算交個男朋友來幫手交租?若一個高級公務員/警員/工程式,月入五六萬,還有房屋津貼,是否就不夠條件追她?計一計數,似乎只有你要求對方替你交租(還要加上你只肯住豪宅),男方才會不夠條件。

若有一天小姐要離開娛樂圈,住慣4-5萬租金高級公寓的人,竟然可以找一個只賺三萬的人?難道她到時可以住月租八千的公寓?港女入富入儉可以嗎?還是她在暗示,她離開了這圈,當富婆時,可以養一個月入三萬的小白臉?

固然,稍有人生閱歷的人,都知道找伴侣是不能開條件的。我喜歡33c,但這女子樣樣都好,卻波平如鏡,我要不要?人是一個整體看的,浮淺如本人,愛乳房,但也愛女子的靈魂的。若我公開說33C就可以與我交朋友,必然適得其反,女子都不敢接近,除非是明買明賣的。做公眾人物更慘,你這樣一說,賺五萬的都不敢接近,賺幾十萬一百萬的卻會夾著鈔票過來,明刀明槍的,以為可一親芳澤。

因此我相信:

一,某在電視上公開說,心目中理想的對象要月入十萬,其實是公開叫價的。


二,某女星雖然二十幾歲,但其實從沒有真正戀愛過,人無知,對社會也無識見,才會講出如此笑話。

(我為人天真,其實我比較相信,也較希望她是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