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5月2日星期日

大山倍達挑戰太極

(關於大山倍達挑戰太極拳的文章,網上頗多,但大部份都由他人轉述。大山本人寫的自傳我倒是第一次看,感覺他很像宮本武藏──不只是個武夫,而是個藝術家。看他寫「在體力上,我占壓倒優勢。如果撕扭在一起,也許我有取勝的可能,但在功夫上,我徹底地輸了。」這一段尤其令人敬服。

老套的說一句,太極拳可以境界很高,這是習拳者迷上的原因是一,但大家都知道這種人千中無一。習拳越久越承認「是有武術天才這回事」。)



1.在山中的修煉我真正開始空手道的修煉,是十七歲時,但拳術,則從十四歲時就很喜好了。在這條路上,我走了將近三十年。孩子時代除外,到現在為止,我有兩次真切地體驗到自己強有力的感覺。
最初的一次,是一九四八年至一九五O年,我在千葉縣的清澄山上修煉,空手開天然石成功時。房洲清澄山,在距國營鐵路安房小站十公里左右的地方。山上林木茂密,杉樹最多,還有橡樹、楓樹、楊桐樹等。山腰裡,有以日蓮上人的修煉地的聞名的清澄寺。大殿是江戶末期的建築物,殿前有一個天然紀念物,一株高五十米的巨杉。我決心隱居到山中修煉,是因為點後的東京一片荒亂景象,而一邊毆擊糟蹋日本女子的美國兵,或震嚇盤踞在繁華街道的阿飛們,一邊進行不得要領的修煉,我的空手道功夫不僅不能夠發展,反而會連心靈和技藝都變得象的東京一樣荒廢,於是我便想到了清寂的山中。幾乎所有的朋友都反對我隱居山中,他們認為,在了原子彈的當今世界,連一粒小小的手槍子彈都敵不過的空手道功夫,沒有必要這樣煞費苦心地修煉。有的朋友還勸我說,與其藏到山裡去,不如一起去幹點實業。可我對這些朋友們說,反正日本有八千萬人,出來一個傻子也沒什麼。我不顧周圍人的勸阻,毅然上了山。

我崇敬宮本武藏,無論是他做為武術界的老前輩,還是做為一個人。我特別喜歡吉川英治先生筆下的宮本武藏。所以上山時,我最先帶上的就是吉川英治先生的八大 卷《宮本武藏》。此外,我還將刀、槍、獵槍等擺在清澄山頂剛搭好的小屋裡。我覺得,為了發展我的空手道功夫,有必要熟悉各種兵器。當然杠鈴也搬來了。鍋勺 等生活用具,則只拿了必需的幾樣。

山中的生活,以每早四時到附近的小河裡洗嗽開始。用冰冷的河水振奮精神後,跑回小屋,進行舉杠鈴等體力上的準備活動。然後是吃飯和讀書。飯,很簡單,基本是米飯和豆醬。

正式的空手道訓練從午後開始。我在樹幹上縛上藤蔓,練習正拳、掌、貫手、踢腿等一些招數。不是誇張,一年半的時間裡,小屋周圍的樹木幾乎全枯萎了。一年半中,無論颳風下雨、冬天夏天,我一天也沒停歇過。

夜晚,我將畫著圓圈的紙貼在牆壁上,凝神注視,使心神入靜。

然而,在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的山中夜裡的孤獨感,超出想像之外。有時,傳來狐狸等獸類的嚎叫,我的精神立時一振。儘管不是人,但僅僅感覺到附近有些動物,就在很大程度上沖淡了我的孤寂感。

為了在晝間也將狐狸等引過來,我在小屋附近撒下餌食。都說野生的狐狸在白晝裡一般是不接近人的,但經過幾個月的引誘,狐狸們白天也湊到小屋近旁來了。

可是,同狐狸接近,自然不能完全解除我的孤獨感。而且,我還年輕,夜裡,當我閉目養神時,腦海裡時常浮起女人的身影。我一次又一次禁不住要下山。

2.一心成為高手
我想出了一個使我無法下山的辦法。所謂辦法,其實也挺簡單,就是剃掉一側的眉毛。
頭髮、鬍鬚放任生長,再剃去一道眉毛,這臉孔,在水裡一照,連自己都吃了一驚。又想哭,又禁不住想笑,這種不可思議的感覺,至今記憶猶新。
簡直象鬼怪。這樣一來,想下山也下不去了。
聽說,過去的女人,一出嫁就剃掉眉毛。那時的妻子,要將眉毛剃掉多長時間我不知道。只是,根據我的經驗,剃一次眉毛,再生出來需要三個月的時間。而到再生出來時,我就剃另一側的眉毛。
如今回想起來,我的苦心修煉,簡直到了滑稽的程度。當時,我曾仿效過古代的忍者。古代的忍者,曾利用麻來增強彈跳力。麻這種植物,生長得非常快。每天在逐日長高的麻上跳越,彈跳力也就會逐日增強。
為了蔬菜自給自足,我在小屋旁開了一塊菜地,在菜地的一角,我種上了幾株麻,來練習忍者的跳躍。每天,早晨做過準備動作之後,午後練過功夫之後,我在麻上跳躍三百次。當然,不象田徑賽中跳高之類,進行助跑。空手道的格鬥中,沒有什麼助跑。
但是,彈跳高度要最終跟上麻的生長高度,是不可能的。麻到成熟時,能長到七尺以上。不憑藉助跑,任何人都無法過這樣的高度吧。
但有一點是無可置疑的,這一段時間的跳躍訓練,對加深我的空手道功夫,起了相當的作用。
這時,山腰的村落裡,好象傳說山頂有個古怪的人。孩子們開始跑來看稀奇。開初時,他們似乎很怕我。這是很自然的,我當時的模樣,對著河水一照,連自己都吃驚。
不過,一明白我這個鬼怪似的傢伙並不可怕,孩子們馬上同我接近起來。
他們瞪大眼睛瞧我舉杠鈴、打拳,總也看不夠。
跳麻的同時,我還嘗試了一個項目,就是掌開天然石。然而,正象人們用石頭腦袋打比方一樣,石頭這玩意太堅硬,試了十來次,石頭怎麼也不向我屈服。
我把擊不開的石頭,抱進小屋裡。夜裡,我象注視畫圓圈的紙那樣對著石頭坐下,凝神注視它。
記不清是第七天還是第十天頭上,我只記得那是個月色明朗的夜晚。
在昏暗的油燈下,我盯著石頭,突然起了要開石的念頭。
我似乎覺得,連擊開的石縫都看見了。
我把石頭搬到小屋外面。
我沐著明朗的月光,把石頭放到地上,屈下一條腿,又一次定定地瞧了一下石頭。
能擊開了吧,我想。
這好象是一種可說是確信的感覺。就在這一瞬間,我的右掌下意識地揮了下去。
石頭倏然開了。快得出人意料。
月光下,我久久地注視著裂開的石頭。
我是強有力的,我想。

從第二天起,直到下山時止,我開了數不盡的石頭。蹲在石頭前,盯著它,心裡想著能擊開它,一瞬間,便揮掌擊下去,石頭一準擊開。
下山時,小屋周圍,擊開的碎石堆得象小山一樣。

3.同陳老翁交手
我初次去東南亞旅行,是一九五七年。
那次旅行的最大收穫,就是在香港會見了陳先生。
聽說中國大陸革命勝利後,有個武術家從廣東來到香港,我想通過某種途徑同他會一下,就逐一請求熟人們為我引見。
關於現今日本空手道的起源,有各種說法。有說是從中國傳來的;也有一個流傳廣泛的說法,說是被征服者繳去武器的沖繩人,就把自己身體的各部位鍛煉成能傷人的武器。我是這麼想的,徒手格鬥術這種技藝,大約是史前人為了象人那樣生活而創造出來的。從這個意義上講,我認為空手道還是產生於日本。垂仁天皇時代野見宿禰和當床蹴速的決鬥,與其說是相撲的開端,不如說更接近於空手道吧。
當然,我也不否認,從中國傳來的武術,對充實、完善日本的武術體系,起了相當大的作用。
同時,我也承認,德川家光治世的寬永五年,東渡日本傳來少林寺拳法的明末詩人陳元贊,的確是日本空手道的大恩人。
正因為這樣,會見身懷中國傳統拳術的中國武術家,是我由來已久的心願。
隱居清澄山,一邊向天然石挑戰,一邊著迷地閱讀吉川先生的《宮本武藏》時,我就想到了要會一下中國的武術家。

香港的這位武術家,恰好跟陳元贊同姓,可謂有趣的巧合。
好象陳先生也馬上知道了我想會見他。他那邊傳話說,也一定要會會日本的空手道家,特意差人來旅館把我接了去。
陳先生的家,在香港山腰的住宅街,由這可以俯瞰港灣,是遠眺的好所在。我至今猶不能忘,從陳先生家俯瞰的香港美麗的夜景。
同周圍的豪華宅第相比,陳先生的住宅不算大,但也辟了一間狹小但挺齊備的練功室。
陳先生當時已是將過六旬的老人了吧。一眼就能看出,他的身體,年輕時經過極好的修煉。但歲月已洗去了他的豪氣,比我還要小一圈的身架,顯得非常安靜。
簡單地寒暄了幾句,陳先生馬上把我領到練功室。我們相對而立。想到陳先生的年齡,我有點吃驚,可實際上,更叫我吃驚的還在後頭呢。

4.終於被破了招式
在小而整齊的練功室,陳老翁同我相對拉開了架勢。我一見,又一次吃了一驚,他的身形非常地穩靜。
不光比試空手道,就是在比試劍道的場合,最重要的也是看透對方的招式和呼吸。

宮本武藏把看透對方招式的功夫,作為取勝的秘雇之一,練到了爐火純青的程度的標誌。如果看透對方的招式,弄清楚對方的刀絕對夠不著自己,那麼即使對方的刀揮過來,也不需要無意義地躲閃。

然而,此時我完全捕捉不到陳先生的呼吸。我甚至不知道他此時是不是在呼吸。如果我此時閉上眼睛,我會完全感覺不到陳先生的存在了吧。

我全力調勻氣息,一點點捕尋陳先生的空隙。然而,陳先生一動不動,他只是靜靜地立在那,輕穩得象練功室裡的空氣一樣。一瞬間,我覺得陳先生的身體仿佛是一個沒有實體的半透明的東西。

在一小時左右的時間裡,我使出了自己掌握的全部招式。當我出手或投足時,陳先生的身體就像流動似地旋圓圈。每當陳先生用旋轉的圓圈擋回我的手或腿時,我就全身都像被推擊似地,不得不趕快退避。因為他的手和腿旋出的圓圈在擋避我的招式的同時,向我襲來。

空手道裡,除去攻擊型和防禦型外,還有一個交叉法。這個交叉法,就是攻擊和防禦完全融合到一起。
譬如,當對方的右拳打來時,用左手擋住,這是防禦;擋住的一瞬間,馬上打出右拳便是攻擊。
然而,交叉法,在進擊的同時,大約是使用兩手一邊擋開對方的招式,而身子已跳到對方近前,擊開對手的的。
陳先生的武功,把交叉法發展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當然,在體力上,我占壓倒優勢。如果撕扭在一起,也許我有取勝的可能,但在功夫上,我徹底地輸了。

5.絕世功夫“圓”的最高境界
“你的空手道功夫,的確不錯。既有速度,也有力量。可是,你的拳術,是直線式的。即‘線的拳術’呀。”
一邊啜著噴香的中國茶,陳先生對我說。由於我不懂中國話,陳先生使用了流利的英語。
“以點為中心畫圓,是中國拳術的最高境界。而線,只是圓的組合成分。”
陳先生和藹地微笑著說。
陳先生這番話的意味,我稍後一些時候才完全理解了,但陳先生要表達的意思我當時就明白了。
陳先生的全身,為點為中心,旋出擁有一切角度的圓,也許說是球更為準確。總之,他立在這圓中,控制了制空權,任何入侵者,都將被擊落--這就是陳先生的拳術。
“如果還在香港一段時間,能否來個一周左右呢?像你這樣的人,我想一周時間,足以將中國拳術的精髓傳授給你。傳授給日本人,對我也是一件欣慰的事。”陳先生說。
“謝謝。請務必傳授。”我說。
即使陳先生不主動提出,我原來也準備求教的。
“請讓你的力量和速度形成一個圓吧。”陳先生又一次慈祥地微笑了。
從此,我每天去陳先生的練功室。過了一周,同陳先生告別時,我第二次真切地感到了我的高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