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雲：鴉雀無聲度新歲

轉角 - 陳雲

鴉雀無聲度新歲

(2011年02月08日)

家中度歲，但求無事。除夕，傭人自爐下取出鐵盆，預備衣紙焚化，我愕然，說不必了。年前得罪政府，遭逢劫難，凡事從簡，免卻焚化天神衣和地主衣多年，焚香禱告就算。祭禮疏漏，但精神不振，失祭也可原諒吧。

新年要喧鬧才好。直至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在元朗鄉村過年，大除夕黑夜，忽來連串爆竹聲，鑼鼓報喜聲，孩童送財神討利是聲，之後便是深深的寧靜，連寒夜雞啼的聲音都聽不見，整條村在冬至之後忙了一個月，終於可以沉沉睡去。

九十年代，搬了去沙田，除夕深夜也聽到山邊圍村的爆竹聲和鑼鼓聲。樓房位於公路交叉之處，子夜聽到汽車鳴笛報喜，是洋人除夕的作風延展到唐人新年了。回歸之後，西洋新年除夕和農曆年除夕仍可聽到汽車報喜，互相鼓舞，雖是例行公事，聽來也令人歡喜。然而今年，忽地不見報喜之音。二〇一〇年十二月三十一日與二〇一一年二月二日的子夜，鴉雀無聲。即使是一九九七年金融風暴、二〇〇三年沙士疫病侵襲香港和二〇〇八年美國金融海嘯，除夕的車路旅人，也有響號報喜之聲。

但是，今年的西洋元旦前夕與農曆新年前夕，公路上無一聲報喜，一聲都聽不到。這是天機，也是人事，香港人憂心忡忡，要出大事了。

憂鬱沮喪的城市氣氛，是逐漸形成的，不期而遇的。記得，二〇〇九年的公路報喜聲就很微弱，氣若游絲，難以為繼。我想，今年若有一位司機動了心，響起號來，也會有幾個人唱和的吧。然則，就是無人動心。農曆除夕夜，面書的朋友傾訴，說大澳、上水、大埔一帶，也是沉寂一片，靜得嚇人。以往即使不許燒爆竹，也滿街兒童走動，喜氣洋洋。

政改之中，民主黨一群失智失德之笨蛋，出賣普選，背叛義人，令香港人心散渙，失去目標，陷入無助感。民主沒了指望，其餘的經濟及民生，更是難為，政府撒手不理，任由地產財閥掠奪。弔詭者，是政黨的民主承諾和政府的行政責任破滅之後，真正的抗爭才會開始。否則，只是小打小鬧，無關宏旨。

真的爭起來，動起來，便是晴天霹靂，人人口焦舌燥，個個措手不及，如突尼斯、如埃及。朋友想起《中庸》章句：「至誠之道，可以前知。國家將興，必有禎祥；國家將亡，必有妖孽。見乎蓍龜，動乎四體。禍福將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誠如神。」

德國哥廷根大學民俗學博士，

嶺南大學中文系助理教授，《中文解毒》系列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