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衞奇俠》與牌局論

對於不享受watchmen（《保衞奇俠》）的朋友，我只能說一句表示「同情」；當看見別人跟我說張愛玲怎樣好看、我媽說紅樓夢怎樣經典，我都感覺到她們眼中有同情。



看報道，幾十年前就有人想把它拍成電影，一直認為unfilmable。那麼，導演Zack Snyder真的是get the job done了，而且是一個good job。

把它與《戰狼300》比，有辱一眾工作人員，watchmen的這個世界，龐大很多，要談的也很多很多。

但你就是單單為看它的美術而進場，也不會失望。

香港播放有兩個版本，聞說35mm剪了一少點床戲。我不知道剪了的戲有多重要，只知道這戲值得去IMAX睇，盛惠95個大洋。



（警告：以下含劇情）

關於此電影的種種，大家寫了很多，我寫一些聯想。

未看前，CK說《保衛奇俠》中Dr.Manhattan「得道」了一段，令他想起了莊子中講述人間原是虛幻──他提到的，是Dr.Manhattan得異能後，變得如神一樣後，能飛天循地，但不再對人類有感受，在他眼中，人呀，與白蟻其實沒有分別。

話說他是劇中眾英雄中惟一有特異功能的，而其異能十分十分之強。起緣是三十年前一個實驗室意外，得到可以改變物質，甚至有預測未來的奇能。電影甚至借他爸爸是個鐘錶匠的故事，憶述他學做錶，看到組件、學習組件組成的先後次序，再描寫他得異能之後，眼中只看到東西/事件的組成，畫面上，他一直在忙著以齒輪狀的組件，組合、實驗，嘗試去救世界。但能力漸大，他反而漸漸感受不到對女朋友的愛，也開始對人類存亡也漠不關心。


當被要求救全人類，他答：Why would I save a world I no longer have any stake in?

談到人類的存亡，他說：A living body and a dead body have the same number of particles. Structurally there's no difference. 他眼中，人生或死都無關重要，它們都不過只是一些份子。

他又說：In my opinion, the existence of life is a highly overrated phenomenon.


未看電影時，聽到這一段，想起了的是：怎麼與佛經談的，完全不同，甚至相反呢。佛教講那種成了佛的愛，不是塵世間的愛，男女之間的愛，而是一種普渡眾生的博愛──愛每一個人，與同自己，愛一花一草如同自身，所以才有”割肉飼鷹”──鷹要來吃兔子時，為了救兔子，割自身的肉來救兔子的故事：

釋迦牟尼佛過去世行菩薩道時，遇見一只飢瘦禿鷹，正急迫的追捕一只溫馴善良的鴿子，鴿子驚慌恐怖，看到菩薩，蒼皇投入懷中避難、禿鷹追捕不得，周旋不去，顯露出凶惡的樣子對菩薩說：“你為了要救鴿子的生命，難道就讓我飢餓而死嗎？”菩薩問鷹說：“你需要什麼食物？”鷹回答：“我要吃肉。”菩薩一聲不響，便割自己臂上的肉來抵償。可是鷹要求與鴿子的肉重量相等。菩薩繼續割自己身上的肌肉，但是越割反而越輕，至到身上的肉快要割盡，重量還不能相等於鴿子。

便問菩薩道：“現在你該悔恨了吧？”菩薩回答說：“我無一念悔恨之意。”為了要使禿鷹相信，又繼續的說：“如果我的話，真實不假，當令我身上肌肉，生長復原。”
誓願剛畢，身上肌肉果然當下恢復了原狀。於是禿鷹感動佩服，立即回復了天帝身，在空中向菩薩至誠恭敬禮拜贊嘆。原來這只禿鷹，是天帝變化來考驗菩薩難忍能忍，難行能行的偉大事跡。

看了電影，看到了Dr,Manhattan後，我想到的是李天命解釋佛學的「牌局論」。

「牌局論」是李天命用來應付「無常」的一套武功，是練習出來的一個境界───當你學懂看破一切，看破這世間原是虛幻，當你看到的是牌局，而不再是好牌或壞牌，那麼，當身邊再發生甚麼事，你眼中心中看到的不再只是眼淚或歡笑。

電影中描述的，比較接近這個心境。而兩者（博愛、「牌局論」）雖然一熱一冷，但其實是角度問題，當中沒有對立。(當然，前者陳義之高，你看看有古今有幾人能成佛就知道了，那是要救萬民的聖人呢；後者要看破事件組成及世間虛幻，在我輩看來比較實用，也較易練得成。)

沒有聽過以下錄音的，建議你邊聽邊看以下解說（擇自李天命網站）。

	■ 牌局喻
	讀哲學最終的目的就是不用再讀哲學，「思、生、死」的問題得到了斷。試設想你讀哲學讀到80歲，幸好終於解決了 「思、生、死」的問題，但卻十分可惜，因為81歲就死去。由此可見，我們最好盡早就把握住思方學和天人學那些最重要、最受用、最根本的思想觀念，以便能夠 安心做人。
	佛教所說的三身──法身、報身、化身──最主要的是法身，大致相當於哲學所講的本體。依襌宗六祖之見，徹悟法身，就是悟道。
	用牌局喻（撲克牌喻）可了解什麼是法身。「撲克牌本身」非眼所能見，我們能看見的都是牌局︰新買的撲克牌有四條 青龍（A、2、3……J、Q、K），是一個局；洗亂之後又是一個局，再洗亂之後也還是一個局。我們看不見「撲克牌本身」，但知道撲克牌存在。我以「撲克牌 本身」比喻法身（本體），以牌局比喻山河大地。
	假設你玩「十三張」這種牌戲，手上正好拿到一條龍，開心得不得了，但還來不及細意欣賞，別人已急急催你收錢，洗牌重來。新的牌局產生，卻發現自己只有一條小蛇；人生無常，可見一斑。

【李按︰佛教經典中，最著名的是《心經》，其次就是《金剛經》，有關注疏論析如汗牛充棟，數不勝數，可惜未見有思路足夠清晰理路完全通透者。在堂上講論時，嘗以「牌局喻」解此二經，釐清佛理中之最勝義，自以為澈而且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