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5月29日星期四

回來了

每星期都看《飲食男女》。固然我對於「通街食神」(或通街股神)等現象相當反感,也抗拒一個個(所謂)飲食潮流,但做人太cynical就活得太辛苦了,有時得隨隨俗。《飲食》寫人的故事,往往比寫食物精采。

今天看到這篇,寫的是前農場餐廳的「陳興濤回來了」的故事,看得頗感觸。

平日我們不知道自己富足,直到有天一毛不拔方知何為窮困,而平凡是幸福。

年輕不知道何為健康。所謂年輕時我來找病,年老時病來找我。

年輕時也不明白何為仁,理在我方時,總要贏盡。

而對於苦困,人有以下兩樣武器就不會敗,一是韌力(意志)、一是幽默感(樂觀態度)。當然最好還添點年歲累積下來的智慧,人人都可以講:I will be back !

(至於那個「借錢」局長,應該是環境局局長邱騰華。看完我覺得自己好天真好很儍,副局長都月賺20萬大元嘛,而局長向舊友提出要幫忙,能力卻只能借出一萬!小弟生平第一次借大筆錢畀人,二萬多元不見了;去年10月第二次舊上司找我借錢,說家中有事12月一定還,結果我見他位在要位,一借就借了五萬大元給他,拖了半年,近日總還清了。當中只有少少損失,算萬幸。)

圖片:飲食男女

仲笑得出陳興濤

記得我嗎?我是陳興濤,以前農場餐廳主人,破了產要擺街邊賣《Harry Potter》那個呀!

我回來了。

最近我好忙,我問朋友借了些本錢,在上水石湖墟市政大廈熟食中心開農家意粉賣西餐,主打意粉牛扒班戟咖啡。

日日朝十晚十一,做足十三個鐘,三個月沒放過假,條腰都瘦了兩個圈。

朋友話:大排檔鋸安格斯?聽執笠啦你!

我笑笑口,沒回答,繼續做,你咒由得你咒。

七年了!沒做飲食業七年了!

這七年,我穿梭中港四圍飄泊賣文具,如今有個竇口舞刀弄,彷彿同過去日子很親近,幾興奮呀!

有時,夜晚發夢,會夢見自己仲農場餐廳做老細,好忙!因為有四十八間餐廳要巡視,遍佈港九新界,巡極都巡唔完。

四十八間餐廳是如何消失的?一億身家為何變了欠人幾千萬債?

三部靚車怎麼變了搭巴士?三千幾呎半山大屋是如何縮小至四百呎舊樓?

這些,我都不記得了。

只記得那天債主臨門,在門外噴漆,連我僅有的幾千元都搶走。

只記得那天搬家,仔女見到間屋仲細過以前個房,要碌架床,無法接受幾乎喊了出來。

只記得那天,我問老婆借五十元搭車,她不相信我連五十元都沒有,結果死都不借我。

人逢絕境,甚麼都沒有了!連老婆都不信你了!不死還有甚麼用?

但,我沒有死,我仲笑得出。

我笑笑口跟討債的說:追債還追債,唔該字體寫靚o的。

我笑笑口跟兒女說:碌架床上有書有衣架有許多法寶,係私人王國o黎o架!

至於我老婆,我同佢話:結婚時候,我承諾過無論疾病、貧窮都一樣要接納你、愛護你。

撞鬼!而家真係窮到連五十元都冇,咁我想唔接納你都唔得啦!

其實,貧窮唔係咁可怕,只要在貧窮中保持一點幽默就得。

所謂苦中作樂,沒有甚麼大不了的。

有次,有個副局長級的高官同學請我食飯,知我破產,問我要否幫忙,說能力範圍內必定幫我。

我話如果真係有心,借五萬元給我,我用來幫個女交一年學費可以有八折。

他想了幾天,打電話來,說能力範圍內只可借一萬。

我聽罷!也沒嬲,還幽他一默說:得!等你升高幾級,能力範圍大再同你借。

今天,他真的升了級,做到局長了,我想他應該有能力借五萬元給我了。

說真的,錢,借不借我有何重要?

重要的是,我處窮困時,你有否真的降下你的尊貴,用平等的心態看待我。

還是,是以一種由上而下的姿態來施捨?

就像電視節目《百萬人的故事》裏的主持,一個手袋動輒幾十萬,卻在鏡頭前憐憫人一個月只有三元零用般虛偽。

陳志雲,你到底搞乜鬼?

貧窮,是要親身體驗的,這些年來,我走進貧窮,才知道貧窮人努力不懈的堅韌,是最值得尊敬的。

做人,最棹忌將自己睇得好高,將人睇得好低,因為自我膨脹,遲早一天會谷爆。

普天之下,其實人人都是咁高咁大。

以前我做老闆,不會落手落腳上前線,如今我廚房水吧捧餐收銀甚麼都做。

以前我曾經用餐券代替支薪,用一蚊時薪請人。

今天,我發的是日薪,即日出糧現兜兜。

有一段佛偈,是這樣說的:「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心地清淨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

進退得失,有時很玄妙。

耷低頭在大排檔鋸安格斯,誰道不是另有一番天地?


陳興濤Profile

現年五十歲,1981港大文學院畢業,主修中國歷史。1987與友人合資在威靈頓街開辦農場餐廳,最高峰時分店達四十八間,員工逾千三人,住半山三千四百呎豪宅,身家達一億。後因金融風暴欠下巨債, 2001年破產。其後在街邊及商場擺賣圖書維生,今年二月捲土重來開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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